我爷老子说:“无患哥哥,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天,你带着我,我们去讨饭吃。”
当叫花子,讨饭吃,成了无患和我爷老子最初的理想。
我二爷爷喊:“无患,你过来,过来,你的头,长得像个罪人一样,我来帮你剪一下头。”
无患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剪过的头。
后脑勺上头,已抻到衣领子上,两鬓上的头,藏住了耳朵。
无患听我二爷爷这么说,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我二爷爷风快的手脚,像砍山上的蕨草一样,三下五除二,剃得只剩下脑顶上的锅盖头。
无患看着带有虱蛋蛋的头掉下来,低着头,没出半句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剃完头,我二爷爷问:“无患,你为什么出眼泪了?是痛吗?”
无患想说话,但一时之间,不晓得说什么话。
“细伢子,你莫走。”
我二爷爷招呼我二爷爷决明:“决明,你去倒一盆温热水来,顺便把那块山茶饼,带过来。”
山茶饼,是山茶籽榨过山茶油之后的压缩饼,洗衣服,洗头,效果特别好。”
山茶饼洗头,必须用力擦,擦得头皮麻,火烧了一样的痛。
我二爷爷洗头功夫,实在不敢恭维,像是木匠师傅,推着一个短刨子,活生生地刨下一层油污,洗得木脸盆的温热水,像是染坊里染过大布的黑水,乌漆八黑,还浮着一层油油的黑皮子。
我二爷爷叫我爷老子:“三伢子,再换一盆温热水来。”
“细伢子,抬起头来。”
我二爷爷帮无患洗了三次头,用一块干毛巾,擦干无患脸上、头上的水,才现,无患那双眼睛,哭得红肿了。
“细伢子,你莫哭。”
“我没哭。”
“真莫哭,今天是茅根哥哥和黄连姐姐的好日子,哭,不吉利。”
“嗯,我晓得了。”
又洗了两盆清水。
无患抬起头,怔怔在望着我二爷爷,喉结骨梭动几下,说;“我可以叫你一声爷老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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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患,你不嫌弃我,叫吧。”
“爷老子…爷老倌…爷老子。”
“哎!
乖崽崽。”
我二爷爷抚摸着无患的虎头虎脑,说:“剪完头,乖崽崽,像个白面书生呢。”
无患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人们在堂屋里议事,小孩子千万能吵闹。
公英问无患:“叔叔,你有妈妈吗?”
无患说:“我爷老子死后,我妈妈丢下我,偷偷地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公英说:“那你,想不想妈妈?”
无患说:“妈妈刚走的那半年,我天天哭着喊着要妈妈,可惜,妈妈听不到,老天也听不到。”
“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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