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自首了。
第32章(三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周恪非到警局做了笔录。
他全程谈吐斯文,姿容秀雅,风度一如既往。
没人看得出,他才经过严谨缜密的心理评估,结束了在病院的治疗。
按照规定,周恪非作为控方证人,不能与周芸的律师接触。
但另有旁人找到他,频繁传达周芸碰面的意愿。
而周恪非并没有去看守所见她。
在秋沅的鼓励下,他花上许久时间,写下一封长信,用的是已然生疏的法语。
语言是人格的媒介。
讲起中文时,周恪非总是颇受牵绊,遭血缘亲情所累,被爱的名义掌控勾缠,挣不断解不开。
而说法语的他仿佛是另一个他,从那些哀切、痛烈,与漫长而极致的不安中剥脱出来,也放下被周芸所教化出的惯性顺从,彻彻底底展露内心最晦暗的幽微之处。
他站在异国语言的庇护里,成为一个冷静、客观的,无机质的主体,审视着周芸一生的作为,也检看过去怯懦隐忍的自己。
这一场精神审判完全脱离形骸,绵延持续多日,他以笔触在信中质问,控诉,经久地表达从未言说的愤怒和憎恨,托了人转交到看守所里。
秋沅并没有问他写了什么,她看不懂,也不感到好奇。
周恪非伏案书写的时候,她就陪坐在一旁矮矮的扶手椅上,认真检索资料。
周恪非的目光偶然垂落过去,发现都是些抑郁症和危机干预相关的研究。
他能感觉到秋沅的身和心,温热而真实,一并在向他靠近。
周恪非有时会疑心这是一场美梦。
他曾是在风暴中腰断的高树、跌入天脚即将被黑夜掩埋的太阳,是坠落潭湖的飞鸟,翅羽挣扎,双足浸重,在雾水漫溅里越陷越深。
即将触底之际,被她打捞起来,擦拭,晾晒,抱在柔软的双手中,烘得温热。
枯涸的树裂缝隙里抽长新芽,他的世界正在迎来日出。
后来与秋沅一同出庭作证,他终于不可避免地又见到周芸。
周恪非全程冷静地陈述,全程并未与周芸产生任何形式的接触,连目光对视也欠缺。
而秋沅与他不同。
她的眼目坦诚,直白,视线自有重量,如同一种紧迫的逼视,将周芸遥遥衔住了。
在证人席上,她放下准备好的草稿,兀自讲起自己的遭遇,一个字趴着一个字,发声清楚分明。
她每说一句,周恪非眉尖的绞拧就更深一分。
她似乎已经浑不在意,语态神情都云淡风轻,可他依然在替她感知着酸苦和辛辣,替她在疼。
周芸陈词时并不未自己开脱,只是说起她的丈夫常年游离于家庭之外,婚姻已是她完美生活中的重大纰漏,她想要把两个孩子攥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重新掌握人生。
得到择期宣判的通知后,他们并肩回到育英,去接蒋容融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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