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前的少年好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狐狸眼圈红红的,低下头重重在地上磕着,仿佛从这种自虐的行为中妄图寻找到对方的一丝怜惜。
谢独春急眼了直接把对方拉起来:“不是,你给我磕什么头啊?”
他却惶然看着面前的少女,温热的泪顺着他过于优越的侧脸滴答落地。
然后他仿佛在这样的痛苦中得到了慰藉,抬起头,仿佛落入水中的小狗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没有姓,没有家人,我只有主君了,求求您……”
别放逐我。
溏溪是他的名字,溏不是姓。
他有娘,没有爹。
所以名字也是,只有名,没有姓。
家里的孩子都是这样,有时候他问娘次数多了,对方就不耐烦道:“能有什么,你这诨名就是村口的小池塘连着到小溪。
有空赶紧去挖点野菜,家里弟妹都快饿死了。”
面前的女人凶恶戾气,他却垂了眼,娘一个人要拉扯四五个孩子很不容易,所以他只闷闷挨骂,不会还嘴。
尽管连树皮都已经快被吃完了,他还是抿着唇,一声不吭地埋在地里,仿佛能从这些无意义的翻找中获得饱腹感。
……
后来战争开始了,他一家子都死在逃荒的野地里,尸体因为饥饿硬挺挺倒下,瘦得只剩下骨头。
只有溏溪命硬,一边哭一边乘着浓重的夜色在狼嚎叫的夜里看不清前路地奔跑着,他赤裸的足鲜血淋漓。
然后他逃到苏益,为求一口饭吃,在谢家的侯门大府前跪得双腿疼。
——
主事的管家可怜收留了他,可洗完脸后看见他过于妖美的姿容却心生鄙夷,断定他不是个老实的,直接配去干粗活了。
……
没有人再像死去的娘和兄弟姐妹一样对他好,和饿得脸都凹进去的孩子们在河里一起笑着捡螃蟹的日子已经过去。
小杂役埋头干着活,还要被指指点点说长得太妖,一看就是要去勾引主上。
最初的悲伤已经变成麻木,溏溪在被忽略的边角里晾晒着自己的痛苦。
这里是自己的家,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日子他就这样自我欺骗,就算那一日小姐即将出嫁时,他也不肯走。
……
因为他早已经无处可去。
可他也实在没想到,一生都遭鄙弃的自己,会被一个那样昭烈的少女笑着注视。
“我的小将军。”
或许还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悸动,无论是对方在春夜里百无聊赖把玩自己梢,还是班师回朝时的金光郢雪,甚至……是在危急时刻两人呼吸都交织在一起的交颈。
他都早已……视对方为崩塌秩序中的锚点,自己唯一的归属。
那双泪得月光流渚的眼睛仿佛明月雪时寂寞,又带着赭红的水华,就那样定定看着谢独春:“奴就算为佞幸,没有名分也心甘情愿伺候主一辈子。”
谢独春也怔住了,一是因为她听不懂佞幸是什么意思,二是——
她颇有些怜惜地拉起对方,随后温和一笑:“那我把我的姓借给你好不好。”
确实,在这个世家大族横行的年代溏溪如果连自己的姓都没有,就算到军队里肯定也会被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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