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阿如,我当然同情你的姨母,我可以与你一道哀伤,可以陪你为她流泪。
可是阿如,动乱之下,可怜的绝非零星的几个人。
你若要恨,便该去恨真正的罪魁祸,恨造成这一切的人,而不是去恨那些被裹挟的可怜下民。”
郗如缓缓摇头:“那些杀了人的暴民,难道就可以逍遥法外吗?”
郗归郑重地看向郗如:“恶必除。
除此之外,若有趁机作乱的,滥杀无辜的,也会一并枭,以儆效尤。”
既然台城上下都已经决定将平叛的重任甩给北府军,那么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无法阻止这一事实——平叛的章程,将出自郗归之手。
动乱之后,顾信仓促写就的第二封信已经送到了郗归手中。
郗归很清楚,这并非一次普通的庶民起义。
孙志叛军之中,不仅有斩杀昏官的举动,还存在着许许多多泄愤报复的情形,甚至还有不少虐杀无辜百姓之人。
潘多拉的魔盒一经打开,便失去了控制。
叛军的声势如此之大,以至于亡命之人也混杂了进去,伺机行寻仇报复之举,甚至频频无端作恶。
郗归出神之际,只听郗如不甘地问道:“那其他人呢?若非那么多人聚集起来,以至于声势浩大、骇人听闻,守军又怎么会不战而溃?!”
对于郗如的愤怒,郗归并不意外。
她摸了摸郗如的顶,平静地问道:“杀光他们,然后将整个三吴都变作空城,让建康再也无法得到来自三吴的粮米供应吗?真到了那样的时候,你我吃什么,穿什么,又要靠着什么来抵御胡虏?”
郗如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知道郗归说得有理,可却仍是不甘心。
郗归摇晃着手中的茶盏,不忍地回顾道。
“是台城先颁下征乐属的诏书,所以才引了三吴世族和平民的不满。”
“官吏无道,勾连世族,强行征本来未在名册上的自耕农为乐属,以至于走投无路的自耕农,不得不举起农具,奋起反抗。”
“世族们为了不失去自己的佃户,也在背后推波助澜,怂恿百姓作乱。”
“如此情形之下,孙志才有了趁机带教众赶往上虞的机会,才能够纠集一帮无路可走的百姓杀向会稽。”
“自从征乐属的诏书到达三吴,短短数个时辰之内,便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归根结底,是台城先扰乱了民心。
阿如,你不要恨错了人。”
郗如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懂这许多的大道理,我只知道那些吴人杀了姨母和表兄表姐,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我要做将军,我要带兵打仗,我要杀尽天下叛乱之人!”
“好。”
郗归并没有接着劝什么,她方才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移开郗如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再过分地陷入仇恨,不要再过多地沉溺于悲伤。
如今她既有这样的决心,那也算是有了一个寄托。
至于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郗归坐在牛车之中,听到涛声越来越近。
牛车在渡口外停下,郗归掀开车帘,入目所及的,是宽阔的江面,阴沉的天际,以及来来往往的行色匆匆之人。
三吴的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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