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宝钗道苦,李惟俭就道:“依我看,妹妹如今不妨想想如何守住薛家家业才是。
除去山东孔家、江西张家,这世上哪儿有千年的世家?
又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薛家不如趁此先行沉寂,置办族学、田产,待后辈子弟厚积薄发,总好过勉力维持着皇商底子,终日惴惴不安,担忧着旁人算计。”
宝钗听得此言,只觉李惟俭此番是推心置腹了。
她抬头便迎上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心弦不禁又被拨动,只得连忙垂下螓首装作喝茶思忖。
好半晌平复心绪才道:“俭四哥说的在理。”
顿了顿,说道:“下晌那会子,大太太来了一遭,说有人给大老爷递了拜帖,话里话外都是为着薛家的皇商底子。”
“可知那人身份?”
宝钗就道:“说是大同的车庆和。”
果然是此人!
李惟俭心中再无犹疑。
思忖着说道:“车庆和递了拜帖,必是想与薛家谈一谈。
皇商底子可是稀罕物儿,薛妹妹……嗯,薛家不妨明码标价,总不好吃了亏。”
宝钗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先前皇商底子往外转,总要个三万两银钱。
我家承接的差遣不好不赖,想来还能再往上提一提。”
大顺承明制,官无封建、吏却有封建!
府、县乃至六部衙门里各级吏员,或父死子替,或临退前转手,此为顶身银。
受此风气,便是皇商底子都有顶身银,差遣不好赔钱多的,最低三万两;油水丰厚的就不好计算了。
那车庆和家资百万,早前为着个油水丰厚的皇商底子,拼尽家底也不曾选上,由此可见一斑。
李惟俭便思忖着,只怕薛家这皇商底子起码也要个五、七、八万的。
对面的宝钗心中又是一番心思。
她本就属意李惟俭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先前妈妈、哥哥将其得罪死了,自己此番厚着脸皮来求问,俭四哥却不计前嫌,处处为薛家着想。
两厢对照,愈发显得薛家无礼简慢。
她只趁着李惟俭低头饮茶时,凝神死死的看了一眼,好似要将面前的男子烙印在心中一般。
薛家皇商底子此番没了,落败只是早早晚晚的事儿,为今之计只有依附大树,这才好照应着薛家不被外间的豺狼虎豹吞噬了。
她与俭四哥……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李惟俭转头瞥过来,宝钗慌忙避过头去,又攥着帕子掩口轻咳两声。
宝钗心中想着,多一眼少一眼又何妨?终归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起身道:“多谢俭四哥点拨,我如今大略有了数。
待回头儿与姨丈、大老爷商议一番,皇商底子既然保不住,总要多讨些银钱才是。
我……我这就回了。”
李惟俭起身:“我送送薛妹妹。”
“俭四哥留步吧,左右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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