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一走,沈氏就瘫在墙上,热闹的指点了一会儿各自家去,这场风波在这个小镇里怕是两三年都不会散去。
徐家娘子赶紧扶了秀娘进来,梅姐儿晓得闯下大祸,跟在后头挨挨蹭蹭,等徐家娘子把锅摆正打水烧得滚了,才敢到沈氏面前,一开口就是哭“嫂嫂我实不知那是甚,只以为是哥哥叫捎家来的,不防开了门他一扔进来就跑没了影儿。”
沈氏脸上一片青灰,眼珠儿也睨不动她,挥了挥手,徐家娘子却是个直肠子的,她没好气的瞧了梅姐儿一眼“王家小娘子,可不是我虚长你几岁就捏什么大道理来教导你,你哥哥嫂嫂全不在家,一个当家的也无,你就敢给个生人开了门儿”
梅姐儿身上套着刚裁好的花衣,她哭得襟前一片湿,袖子都擦皱了,沈氏这才她一眼,叹了一声“罢了,也不能全怪到你头上,他们要栽赃总想得出法儿来,你回屋罢。”
此时发恨骂她也无用,原来王四郎是吃准了家里没有东西,如今这包东西搜了出来,脏水要再洗干净可不那么容易了。
沈氏脑袋昏昏沉沉,蓉姐儿哭累了,改成了抽泣,一地的碎碗粉盘,那些衙役进门就搜寻到这么大包的东西,全都以为立了功,把灶头都挖开了。
徐家娘子见不是个事儿,把秀娘梅姐跟蓉姐儿全都带到自己家,蒸了一笼饭,拿猪油拌了,爆了个猪肝佐饭吃,蓉姐儿哭得嗓子痛,一口也咽不下,两个眼睛兔子似的,扒着沈氏不肯放。
沈氏端着碗勉强吃了两口,梅姐儿见她这样,自家也不敢吃,徐家娘子啧了一声“天塌下来也得吃饭,你当家的不在,这个家就靠你撑着,再不吃累倒了可怎办”
沈氏味如嚼蜡,听了徐娘子的话扒拉了半碗,蓉姐儿一口也不肯吃,徐娘子知道她是伤了嗓子,调了蜜水儿给她喝,蓉姐儿喝了半盏,推开杯子不要了。
沈氏立起来冲徐娘家福一福“还烦姐姐借个盆于我梳洗。”
她得往公爹那儿走一回,王老爷此时应当下了衙,就算朱氏话说的再难听,这个气也得咽下去。
原想把蓉姐儿放在徐娘子这里,可她受了惊吓,怎么也不肯放开沈氏,只好把她也带了去。
这事儿跟春风吹绿杨柳梢似的,将将一刻,便满镇子的人都知道了,秀娘抱了蓉姐儿一路走就有人一路指点,巴掌大的地方,民风一向纯朴,出了件挖人坟茔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秀娘还没拍开公爹家的大门,就听见里面苏氏尖刻的声儿传出来。
“爹每日都在衙役,怎的不知,外头都传这是杀头的罪呢,我说四郎干个差事不好,便是不想在巡军铺屋里头当差,也不能去做这个,咱们家一向清白,出了这事可怎生好。”
一句话说的转了三个调,秀娘气得咬牙,硬生生忍住了拍开门。
苏氏开了门见是沈氏露出个笑来,这笑怎么怎么透着古怪,沈氏来时是重新挽头洗脸的,大人脸上瞧不出来,可蓉姐儿一双红眼却遮不住“哟,蓉姐儿怎的哭成了这样儿,老爷子不得心疼死了,秀娘,可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劝四郎收敛着些,那伤阴德断子孙的事儿可不能沾。”
若不是站在门前,沈氏定一口啐过去,可她是来求人的,便只了苏氏一眼,越过她进去了,有那知道底细的邻居不齿苏氏开了沿街的门儿探,苏氏白眼儿一翻“嘭”
的阖上门进去了。
苏氏这话说的响,王老爷“忽”
的张开眼睛,盯着跟前端茶递的水朱氏了一眼,朱氏被他拿眼一瞧浑身一个激灵,她心里暗恼苏氏沉不住气,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说这些个风凉话儿。
她皱着眉头侧身唤道“宝妞的娘,锅上的水冷了,赶紧去添些柴。”
苏氏刚要回话说让雇佣来的婆子做,见朱氏阴恻恻的盯准了自己赶紧把舌头缩回来,扭身往厨房去了,隔了道帘儿吩咐婆子把水烧上,自己贴着窗听外头的动静。
沈氏先是给朱氏见了礼,她为着丈夫几乎从不到这院里来,跟朱氏的交际更是有限,但听几个姑子说的话也知道这个婆婆不是好相于的,她先是抱着蓉姐儿见了礼,问过安,见朱氏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垂了眼睛把事儿说了。
“那包东西是梅姐儿接下的,街坊四邻都听见夜里拍门的声儿,若是住的偏僻些,许就潜了进来,爹是县丞,总得帮四郎说说话儿,不能叫他凭白冤屈了去。”
沈氏顾及着有朱氏在,王四郎深恨朱氏,他这些事怎么也是丑事,不肯十分说出来。
王老爷重重叹息一声,他自己的儿子他知道,真要挖人坟茔还没到丧德到这个地步,可明明知道却去沾点油星子的事还是会干的,可如今他却偏偏帮不上忙。
泺水是个富镇,每三年一回来的官儿都是京里下来的官,过来沾点水气财气好往别处升官去,王老爷在县丞这个位子一坐就是七八年,算是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县丞,那些从京里来的官儿,初初一到任还须得跟他拜礼,拉拢着他才好摸清楚府里库里有多少东西,税收多少人口多少,下属地方的村长族长又是些什么人。
可这回子这个却不一样,刚刚到任也不请富户下属摆宴吃酒,绕过了一众下属,茶礼都不受,往大堂上一坐,各自见了礼就躲在后衙不出来,后来才知道是往库房钻了去,拿着连年来的帐本一一核对,县衙里的算盘都响了整个月还不停。
俗话说的好,千里当官只为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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