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桩上解困下来,我靠在常昊王怀里,他的身体极为冰冷,鲜血流了一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曲下,被我赶忙扶住。
那云盖先生却好似没心没肺的在一旁呵笑。
我怒视着他,这人玩的什么把戏,既然早就要救人,为什么偏要等到他受尽折磨后才出手!
云盖先生似有深意地扫过我一眼,偏对常昊王道:“他要我转告你,伤人者人必伤之,这点痛苦算是给你的教训,哪怕你现在受再重的伤,也抵不过她日后所要受的伤,这已是最仁慈的惩罚。”
常昊王闻言,握紧了拳头,面目痛苦,看向我时,那双多情的眸子竟带上一种清洌的冷感,像一场酒醒后的空虚。
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我投去探寻的视线。
云盖先生微微一笑,并未解释,对我说:“孩子,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苦难,勇敢地活下去吧。”
越身而去时,拍了拍常昊王的肩膀,指着一旁的经天子道:“此人是死是活,随你处置,你是要亲自登基还是要另立新帝,也随你开心。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日前的做法已让他非常不满,忍耐也已到了极限,好自保重吧,相信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在战场上。
哈,告辞!”
黑风一扫,人已失去了踪迹。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常昊王沉郁着脸默不作声,许久才应道:“悦容,别问了好么,什么都别问……”
抱着我细微颤抖,似在害怕什么。
他这样的男人,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我回拥他,突然觉得就像拥着一团黑雾,看不透,好不真实。
事后,常昊王让经天子自行选择,是生还是死。
经天子轻笑,温文的脸穿透月光,一层层淡得模糊而遥远。
他说:“让悦容送朕上路吧,要死,朕也只能死在她的手里。”
三日后,我端着一盅毒酒,游丝般进入颐华宫。
这座皇帝的寝宫,是所有后宫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地方,奢华得落魄,威严得谦卑,就像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就像那即将赴死的皇帝一样,竟可同时兼备着温柔和阴狠,软弱与顽强的生性。
殿门咿呀一声打开,铜壁上的腾云飞龙,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地怒视而来。
低矮的橡木香案前,他安静地坐在蒲团上,穿着一袭银丝江潮日月腾龙袍,是初次相见时穿的那件,头梳得极为工整,扣着一顶银龙冠,背后拖着流彩华光,表情沉浸在香炉氤氲而出的袅袅白烟里,让人看不真实,就这么与我在云里雾里间凝视。
偌大的宫殿,只有两个人,那么遥远,远得看不清面廓,又那么近,近得能听清彼此的心跳。
低沉的声音穿透云雾,他笑说:“悦容,朕刚做了一个梦。”
我随着他问:“什么梦?”
“朕梦见你死了,朕站在你的坟墓前流泪,整个世界都在流泪。”
也不等我说话,他自顾地笑开了,还是看不见表情,只觉得声音很悲哀:“或许朕欠了你一条命,这辈子才要来还你的。
朕一生啊,都分不清是不是活着,竟觉得梦里都比清醒时真实。”
又问:“悦容,你相信人死后会有前世今生么?”
我点头恩了一声:“我相信。”
刹那间,云雾散开,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脸,是一种豁达,一种最后的圆满。
微微颔,“为朕把酒端上吧。”
洁白无瑕的羊脂酒杯,仿佛不带世间一丝污秽,却装载着这世间最狠毒的鸩酒。
他无惧无喜无悲,捏着宽大的袖袍,探出修长的双手,那凹凸有致的手骨,让人有种脆弱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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