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口喷人!”
“说我血口喷人,那便将万年县的记档取出,将案中讼告之人传到圣人面前,一一对峙过来,长孙少卿可应?”
长孙腹剑还欲再辩,孟追欢便侧过身子怒目直视他,“你自己审得狗屎案子,竟也不怕污了文武百官的耳朵。”
孟白甫将头埋下,他百代诗人冠冕,怎么生了个只会骂狗屎的女儿,让他去,他定将这人的祖宗十八辈儿都骂得无地自容。
李忧民将长孙腹剑呵退后,郑忍耻这才动身,他需要一个问题,一个将孟追欢打得永不能翻身的问题。
郑忍耻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写满岁月的沉淀和智慧,他缓缓开口道,“孟监丞以为,昔年荆国公孔文质变法失败,错在何处?”
在万年县变法前,客公也问过同样一个问题,她那时不知答案,如今却了然于胸。
孟追欢声音虽细,却足够振聋发聩,在紫宸殿的穹顶之上回荡。
“错在他悯农恤农,却不知有人强占土地、横征暴敛;错在他勤勉政务,却不知有人尸位素餐、饱食终日;错在他是个忠君爱国的书生,便以为满朝上下都是忠君爱国的书生;错在他是群而不党的君子,便以为满朝上下都是群而不党的君子!”
孟追欢一语毕,险些泪花要眼眶中溢出,她仰头望着李忧民,龙座上端坐的君主,看不出他的喜怒。
过了那么半晌,李忧民这才好从御座上站起,长吁一口气后道,“荆国公孔文质,哈丹巴特尔部来犯,文质本为粮草官,却收拢残兵,据地势守关不退。
永隆之年,文质力行变法,均输平淮、劝课农桑、修养生息、简明黜陟,更是以身殉国、赤胆忠心。
赐谥号忠肃,追赠为兰陵郡王。”
他说完后瞅了眼孟追欢,孟追欢趁着伏地顿首地间隙,将眼泪轻轻拭去,“臣谢恩。”
李忧民抬手示意孟追欢起立后,又道,“孟县丞承文质遗志推行变法,客县令更是宵衣旰食、夙兴夜寐,如今万年一县政简刑清、生民乐业,是两位公卿克勤克俭的缘故。”
李忧民却未明说要给个什么职位,只是想借今日朔日之朝散发一个信号,一个大梁这条船该行往何处的信号,一个船长是他,他任命的舵手是谁的信号。
待下朝后,孟追欢却未出大明宫,李忧民贴身的小内侍领着她入了浴堂殿说圣人召她下棋。
楸枰之上,黑子先落,气势如凌、咄咄逼人,龙脉冲天一发便不可收拾。
白子后手,暗藏伏机、静候佳音、野猿偷食缓行只怕惊了山鸟。
李忧民见她所执的黑子已成合围之势,手指轻敲着桌案,“欢娘可别因朕是皇帝,而故意让我。”
孟追欢捏着白子,似还在思索,“圣人放心,我从不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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