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她伏在殿砖上的双手就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怕只怕,他心中已对她没了好感,全当她是个不择手段搏出位的女子罢了。
……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座下众人,看见了她,又掠过她,瞥向一旁的礼部官吏,微微一点头。
有翰林院的大学士自殿侧上来,从内案上取过策论题目,捧授给候着的礼部官吏。
礼部官吏揭开题上黄额,高声颂出——
“为君难为臣不易论。”
……
这沉厚的声音令她浑身一激,陡然回过神来。
脑袋里面仍旧是空白一片,怔着,跪接过了礼部官吏发下的裱金题纸。
身子僵着坐回位上,仍是在想他。
却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
身旁的女子们已经开始落笔急书,笔尖触纸而过的声音擦过她耳廓,她才恍然低眼,看向自己手上攥着的题纸。
耳边又响起礼部官吏的声音:“……不得更题,日落交卷。”
这才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她揽过袖子,拾笔蘸墨,笔落题纸——
为君难,
为臣更不易。
章十三传胪(上)
大殿朱门紧闭,内中宫灯色暧,一室静得出奇。
太阳升了又落,殿砖之上一片斑驳灰影,细密的花纹,边缘模糊,如春日里多般压抑的情。
他坐着,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些素衣素妆的女子们。
都是这么的年轻,这么的充满朝气,可她们究竟知不知道,真正的朝堂是个什么样子?
不少女子搁下手中的笔,取出凌晨时分在殿外丹陛下祗候时领的宫饼,在位子上静静地吃了起来。
唯独她一直垂着头,悬腕挥笔,墨点白宣,背脊竖得笔直,好似一点都不知累。
眼底墨色浓郁,下笔如飞,红线直格中字迹工整,左手边上的裱金题纸已摞起一薄叠。
一片红唇纤眉素颜中,他的目光渐渐移向她,看她眼睫不自禁地上下轻掀,看她额角碎发挡了眉梢,看她脸上一副极其投入认真的神色,看她倾心在写这一篇文章。
周围数个女子吃了东西,又重新开始写策论。
就只有她身边的那一包宫饼,仍是完好如初,动也未动。
他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之处,身子一斜,索性横臂撑了下巴,凝神盯着她打量。
脑中回忆起那一日在冲州城北的黄土官道上,破庙一座,素衣一人,双眼执拗而坚定地望着他,竟然开口问他,他贵姓,他名什。
他自生来至今,还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的名字天下人尽知,可却没有一人敢叫,更是鲜有人知道那究竟代表了何种深意。
寡者,独也。
自古帝王皆寡独,便是他那对如同剑与剑鞘般匹配的父母,亦是独自走过了多少岁月,流了多少血汗与泪,牺牲了多少人与事物,才换得这一生短短数十年的相依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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