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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于此时,有淙淙泠泠的古琴声传来,飘散在山间的夜空中,时断时续,一如房中之香。
唐眠本以为是学堂的琴笛之士又在教授乐艺,再一听却发现不然,那古琴奏响,似有人在长歌:
“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
一句歌罢,又是一声清啸,响彻山间林头,一时鸟兽俱静。
这是《猗兰操》,相传是孔子周游列国不得用,自卫反鲁时,过隐谷见芗兰独茂,自伤生不逢时而吟唱的。
此刻,那歌与清啸之中,似都隐含着无限郁闷之情。
这个时代,是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也是最精彩的时代。
战乱频繁,南北割断,南人与北人,大姓与王权,士族与庶族,汉族与胡人,政治斗争与阴谋,沙场血战与刀光,散落在这个时代的各处。
然而这也是继春秋战国之后又一个思想高度解放的时代。
士人们在这个战乱、政乱、瘟疫疾病横行的时代,面对时有亲友离世朝不保夕的生活,却是深情又狂放,他们欣赏所有的美,容止之美,书法之美,行文之美,棋局之美,他们奢华**,纵情声色,清谈阔论,又高蹈俗世,离经叛道,绝世隐遁。
玉龙凤凰二山深处,常有隐遁者。
今夜怕又是哪个隐者郁郁,辄有所感,便鼓琴狂歌,歌声与啸声不知越过多少个山头,被满山林叶磨起了毛边,却还是将一种深刻的哀怨与不平传达到她这里。
唐眠喟然叹一声,似是安慰那隐者,亦似是自言自语,道:“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小郎,有个虞七树公子来访。”
马统的声音从外传来。
“哦,便请进来。”
马文才的酒量不算高,只喝了几口,唐眠便感觉有些晕乎乎的了。
她答了话才想起来,她今天一个不爽就暴打了那个叫七树的人。
原来叫虞七树,却不知何许人也。
唐眠想。
虞姓是会稽大族,但却不知和梁祝有什么关系。
虞七树一进了来,便闻见空气中的淡淡酒气,看着醉眼惺忪的马文才,他并未言语。
只长身而立,站在一旁。
唐眠看了他一眼,面有傻笑,断断续续道:“今日看君自矜不甚高妙之武技,心下鄙夷……又、又听君言语颇多傲气,揍了君一顿。
……嗯,如今我醉了,提不起劲,君若要揍我,且趁现下……”
虞七树本是面色严肃,听得唐眠这样的话,有些愣,停了半晌,才突然出声道:“原以为马兄不过纨绔之子,整日遨游山间玩乐为业,今日观马兄之武技,夜听马兄之吟哦,始知马兄是有隐遁之志,风流放荡态度,足可为名士!”
“呃……你说什么?”
唐眠被虞七树的话吓了一跳。
这个时代的人喜欢品评人物,《世说新语》总在说谁谁谁好,谁谁谁不好,而她,居然也有被人评成名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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