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出荒诞得出奇的黑色幽默,偏偏他这个当事人还有幸亲眼所见。
真是太可笑了。
不知不觉,时间接近下午六点,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暴雨中陆续有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之中,葬礼结束,宾客开始陆续退场。
陆研有点低烧,等到后来直接靠在座位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车门被人打开,潮湿的水汽灌车厢,陆研被冷空气冻醒,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向来人。
顾璟霖撑了把黑伞,垂眸看着睡成一团的陆研,淡淡道:“人走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父亲?”
陆研按紧额角定了定神,感觉头脑清醒了些后便回身收拾好摊在座位上的文件,下车钻进顾璟霖伞下,说:“先把东西放回你车上。”
“找到了?”
顾璟霖道。
“嗯,”
陆研说,“总算是没白忙一趟。”
顾璟霖带他返回自己那辆宝马,把车门拉开,陆研把文件袋和药盒一起放进副驾驶的储物格,然后站起来,说:“走吧。”
说完,两人撑伞朝私人墓地走去。
这块地算是陆家的祖坟,一些陆研没听说过名字的长辈也埋在这里。
顾璟霖带他来到陆承瑞的墓碑前,陆研却像根本没看见那样,径直走过父亲的墓碑,在几米外,属于自己的那座孤零零的石碑前停下。
“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经历,”
陆研轻笑,言语间带着一股似是漫不经心的自嘲在里面,“毕竟没什么人能有机会给自己扫墓,这么一想,我还挺幸运的。”
顾璟霖无声莞尔,走过来给他打伞,道:“我还以为你会想看看陆先生。”
“他呀——”
陆研从地上捡起一朵白玫瑰,那朵花被雨水打伤了,花瓣有些皱。
陆研垂眸盯着那雪白花瓣上的一道折印,感觉很像是某个人在孩子稚嫩的脊背上留下的一道鞭痕,很清晰,也很疼。
“说实话,我觉得我现在能坦然站在这里,坦然面对那座坟里的人,再接受了一声‘父亲’的称呼,这些就已经是极限了。”
陆研捏住白玫瑰的花朵,五指扣紧,轻轻一扯,然后将花枝扔在自己碑前,转身,缓步返回陆承瑞的坟冢,抬手一松。
被揉烂的花瓣尽数洒下,落在石碑表面,被雨水冲刷得凌乱不堪。
顾璟霖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也说不清陆研这是在祭奠,还是在羞辱。
“回国以前,其实我个人对李淑君是没什么感觉的。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如果我换做是她,同样也不会接受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偷欢生下来的孩子,她没有理由爱我,也没有理由对我好。
我在外面那十六年,恨她归恨她,却没想过要报复她。”
“但是——!”
陆研嗓音发颤。
“我是真的没法原谅这个男人。”
“我情愿他从来没出现过,也情愿一直留在那间孤儿院,但无论如何都不想像这一生这样——在认命以后看到希望,又在还没来得及触摸幸福的时候看着希望破灭,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一无所有的人不会痛苦,痛苦的是一无所有的人得到了却要再失去。”
“其实有一句话我说错了,陆三少没有死在西山脚下,而是死在了十六年前,被这男人送回美国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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