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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从金戈手中接过酒壶,神色无异。
但长久侍奉他的金戈却有些心惊,他能看出男人此刻风雨欲来的心情。
从温水中取出的青玉色陶瓷酒壶还泛着暖意,入手仿佛一块特质的养人温玉。
“拿着。”
辛钤叫第二声时,燕泽玉才从怔愣中回神,神思不属地望向身旁。
没等他反应,手上猝不及防被塞了个圆润的酒壶,里面的酒液晃荡,像是拿了个什么活物。
少年有些惊到,差点没直接丢了出去。
辛钤警告似的淡淡看了他一眼,黑瞳静若沉水,莫名的,燕泽玉心中纷繁复杂的思绪也跟着骤然沉淀。
手中的小酒壶终究是拿住了。
燕泽玉垂头盯着手中的酒壶看了片刻,举起来,询问道。
“不喝吗?还是温热的。”
辛钤并未回答燕泽玉的问题,视线也移开,沉默望着雪场中央起舞的络裳裙裾,右手放在沉木小桌上,指尖点动,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嗒嗒’声。
燕泽玉的视线随之落到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愣了半晌,忽然心灵所致。
——这是给自己暖手用的?
少年指尖收紧,怀中明明温热得恰好的酒壶竟有些烫手。
歌舞升平,云裳纱衣随琴音飘飘袅袅,香肩半露,冰肌玉骨的撩拨,端得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糜烂。
胡笳琴声原本空灵浩瀚,但为了迎合可汗喜好,硬是吹出了娇柔缠绵的靡靡之音。
可在座无一人提出异议,所见皆是拍手叫好如痴如醉的神情。
“不应该带你来的。”
辛钤忽然道,格外低沉的声线夹杂在妖娆的琴音中,有些失真。
燕泽玉有一瞬间并未理解辛钤话语中的意思。
过了片刻才猛然朝男人的方向看去。
大抵是看到金台上可汗的注意力全数放到了佳人艳舞上,辛钤短暂地卸下伪装。
那张刀削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之下,丝毫笑意也无,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生冷得近乎疯狂。
燕泽玉这才发现,辛钤的眼睫其实很长,直刷刷的,下敛着挡住了那双寒潭似的眼,其间波动的情绪藏在浓厚的雾气后,看得不甚清晰。
“无论你带不带我来,但迟早有这一天的,不是吗?”
跪也跪了,脊梁弯折过。
少年反倒豁达许多,抿唇笑了笑。
他不清楚辛钤为何会选择跟他这个拖油瓶似的大晏遗孤结成盟友,但辛钤似乎并不喜欢他这个可汗父亲,甚至隐约敌视。
这样就足够了。
燕泽玉拨开酒壶上的红木塞,在辛钤面前的青玉夜光杯中斟满了酒。
都说温酒琼浆飘香十里,这陈酿上品的春山香酒更是芳香袭人,虽是高度烈酒,可闻上去却更像是春日晨暄时温煮的清茶。
浓郁却不沉闷,凛冽却不疏离。
“其实春山酒最负盛名的品法不是水浴温煮。”
回忆是尘封竹简中刻刀提按,一笔一划印上去的图案,翻阅吃力,收放难捱。
燕泽玉盯着夜光杯中清透的酒液,似乎从微荡的涟漪中看见了谁的影子。
“春山酒产自江南北部的春晖山,那里有满山娇嫩欲滴、风过如细雪飘落的桃花林,水暖风柔之时,采集半开的桃花花瓣酿酒,埋于桃树林下,待到雪满山时挖出,反复提纯数十遍,再返还酒坛,冰冻于积雪之下三日,凉酒入喉,沁人心脾,如度春日。”
少年明朗如泉的声线似乎与谁的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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