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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钰揽着她的手因听了这四个字,突的用上力道,他厉声打断:“没什么倘若,你以后再提什么当初不当初的,爷可就恼了,都说了,你与旁人不同,只管放心就是了。”
他到底底气不足,不肯在若芯面前提之前的事,倘若当初她来找他,他会不会容下她和孩子。
可若芯却想的明白,她同旁人并无不同,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女人而已,有朝一日若她碍着了他的利益前程,也是可以说舍便舍了的。
世上最大的妄念就是存了分别心,有所期待,将来的下场只怕凄惨,她这样想着,便讨好似的抬手搂住刘钰的脖子,脑袋往他颈窝里靠靠,柔声道:“我知道的,我早晚要面对这些,我以为我不怕,却是高看了我自己,二爷,我知道我只是个寻常妾室罢了,二爷若是喜欢我就好好待我,若有一天不喜欢了,看着阿元给我留些体面,放我出去,我回家也好,去外祖家过活也罢,绝不心生怨恨,我原也是从那些地方来的。”
听了这话,刘钰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不觉沉了,她这般亲昵的靠着他,嘴里却说着绝情的话。
刘钰此时身心疲惫,虽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想动气了,盯着她半垂的眼帘道:“爷待你如何,你心里很该清楚才是,今儿你受了委屈,爷只当你说的是气话,不跟你计较,你记着,以后你想怎样,爷都依你,只一样,这种话再别叫我听见,否则爷打折你的腿,看你能回哪去。”
说罢,强行将她从怀里推出来,喊着丫头将饭摆到炕上来吃,若芯见他冷了脸恼了,也不再说什么,待吃过了饭,二人便各怀心事的睡了。
次日,刘钰见了聂诗诗,不觉吃了一惊,差点没认出眼前憔悴不堪的女子,曾是那风华绝代的东京第一美人,他瞧着她,见她身上穿雪青色素布裙子,头上不着一物,面颊上冒出些紫红斑驳的痘,在蜡黄的小脸上很是突兀,这样委顿不堪的样子是他从没见过的。
刘钰不再瞧她,只道:“不曾想你有这样的手段,以前没瞧出来,你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还以为你一片真心对着爷,不成想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聂诗诗看着刘钰凶神恶煞的样子,反而笑了,鼻翼两侧的月痕纹弯了弯,道:“二爷还是头一回骂奴。”
她蕙质兰心,很小的时候便已俱盛名,做局应酬时,刘钰只一个眼色递过来,她便分毫不差的知道他在想什么,刘钰每每夸她还来不及,哪舍得骂过一句。
“你在爷心里一直是个明白人,昨儿那小厮报我是你来闹事,爷只不信,还当是耳朵听差了。”
诗诗却没等他说完,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两行泪来,许是因为眼睛干涩刺痛,她挤了下眼,答非所问道:“我以为二爷喜欢孩子,我竟然孤注一掷的要去给二爷生孩子,我真傻,我怎么能相信二爷真的只喜欢孩子呢,怎么能。”
又悲戚道:“昨儿妈妈来说,二爷不肯要我,府里容不下我,连孩子都不肯要,连去母留子的话都没有一句。”
刘钰见她这番形容,压着气道:“你想叫爷养着你,你说便是,如何就闹出来,如今人尽皆知,爷的脾气你很该知道,还是你鬼迷了心窍,妄想爷会留下孩子让你进府里去。”
“我以为这些年了,二爷会对我有一丝情分,却也没有半分,这些年我能猜透二爷所有的心思,可怎么都没想到,二爷心里想要的人竟是个女医。”
刘钰对聂诗诗并非毫无情义,这女人跟了他,应酬上着实帮了不少,他心里感念,原替她打算着,这勾栏里头喜新厌旧,她再红也不过几年光景,倘若她不肯嫁人,就置一处宅子在外头叫她过活,有他在一日,自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她去,可却没想到闹出这一张来。
他越想越心烦,怎的身边就没一个知好歹懂进退的女人,不是整日里想出府的,就是整日里想进去的,都说女人心不可测,他实在懒得猜,叹了口气道“如今这般,东京你是待不得了。”
诗诗轻笑着打断他,眼里有了一丝往日神采,道:“二爷放心吧,我自会去嫁人,再不去扰二爷的清净了。”
刘钰一愣,疑惑道:“嫁人?嫁谁?你的肚子?”
“二爷只顾气奴闹出来,怎不叫大夫来给我诊一诊,三年了,爷把奴□□成你的左膀右臂,我学了那么多,可也没想到这些个手段会用到二爷身上去。”
刘钰只觉一记焦雷在脑中炸响,呆在当地,他确实没想到这女的会假孕来算计他,他筹谋千里,谨慎异常,不想竟折在这女人手里,不可思议的瞪她:“你疯了么。”
想她这般丧心病狂,倒不怕他一怒之下杀她泄愤,还是她笃定他不舍得不忍心杀她。
诗诗瞧着刘钰怒不可掲的样子,心里涌上一丝松快,她想她并不是一败涂地,至少也得个两败俱伤,她此时心里再明白不过,刘钰心里没有她,眼前的男人给不了她想要的,起初她只自欺欺人,若她有了他的孩子,又凭着过往的情分,刘钰舍不得,必会接纳了她,就去点一把火,逼一逼他,挣得出来就皆大欢喜,挣不出来也死了这条心,聪慧如她,这样的好权谋却用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她拿起手上的雾蓝色棉纱帕子,试了试脸上的泪珠,捏着声音小意道:。
“爷莫怪,奴本苦命,家遭变故,流落至此,虽卑微,也想体体面面的活于这世上,不想叫人说我是忘恩负义之徒,今日之前虽心有不甘,可算计爷也不过是想放手一搏,还以为会有一丝出路,可…,爷只当还了奴的一腔情义罢。”
这才是她该说的话,聪慧与洞察人心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不是靠男人的施舍,她盘算着,此刻,她不能撒泼打诨,更不能跟眼前的男人谈什么情义担当,而是放出她的手段来,叫他饶过她。
思忖间,就缓缓露出小女儿顾影自怜的神态来,对着刘钰娇嗔,博一丝怜悯,好叫他依旧觉得亏欠她,这般楚楚可怜自是没有不成的,刘钰的神情已然告诉她,他不会再追究什么了。
诗诗款款起身走到刘钰跟前冲他盈盈一拜,悲戚道:
“这一拜,谢君不疑有诈,留了对奴的信任。”
“这第二拜,谢君当初怜惜搭救,叫奴不至深陷泥沼。”
“这第三拜,谢君予奴安身之所,叫奴不至老无所归。”
“此一别,惟愿郎君千岁,岁岁常健。”
刘钰从勾栏院出来,只觉身心疲惫,事虽了了,可还是烦躁憋屈,总不能真杀个女人泄愤,打落牙齿活血吞,如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更做实了他的风流名声,他以前对此不屑,可这回总觉闹心,家里头若芯必然还碍着这事不给他好脸色,回了家少不得一顿吵闹,便就叫过吉武,让他去府里嘱咐田七,多叫几个人去钟毓馆取了他的细软去城外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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