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守候
以前每次和闻致同乘马车,明琬总喜欢扭头望着车外倒退的街景,闻致便嫌她像个小孩儿。
但其实,她之所以喜欢望着车外,并非是艳羡街边吃食玩物,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闻致。
他似乎永远是冷着脸,皱着眉,深沉冷冽的眼中充满了对尘世的厌倦和不耐,教人难以靠近。
而今日,当初能将她丢在路边弃之不顾的男人,现在却平和地邀请她同乘一车。
明琬牵着小含玉的手,就这样望着闻致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心中也像是飘着碎雪,茫茫然一片。
不可否认,她有那么一瞬的动容。
“张大夫!”
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惊破了明琬的思绪。
她寻声望去,只见一辆简朴的马车驶来,车上帘子掀开,露出了一张年轻美妇的容颜,朝明琬莞尔道:“方才瞧着就觉得眼熟,走近一看果然是张大夫!
下大雪呢,我正好要去凤山门取成衣料子,可顺道送你和令嫒回家,快上来,可别冻着了!”
这年轻妇人是杭州六品同知夫人,亦是明琬诊治过的病人,说话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柔和,教人难以拒绝。
周围归家的行人往来不绝,闻致的马车太过抢眼,而这个小镇又太过狭小,明琬不想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风言风语,思忖须臾,终是朝同知夫人微微一笑,道:“如此,有劳白夫人了。”
“明琬!”
闻致急促唤她,眼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但明琬还是抱着小含玉上了同知夫人的车。
期间,小含玉一直拼命扭头望向闻致,黑漆漆的圆眼睛眨啊眨,附在明琬耳边小声道:“娘亲,爹爹好像很难过,我们为何不去他那儿呀?”
明琬平静了许久的心仿佛被蛰了一下,她上车的步伐顿了顿,而后压低嗓子告诫含玉:“不可以乱叫人‘爹爹’,他会不高兴的。”
出了街,马车迟缓了些许,明琬是听白府的护卫前来汇报,方知闻致的车一直跟在后头。
白夫人并不知车中坐的何人,担心大雪天有贼人趁虚而入,便吩咐侍卫们谨慎些,又体贴地将明琬送到了家门口,这才安心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
到家时天色晦暗,雪已如鹅毛飘飞,明琬抱着含玉推开院门,回身望去,只见竹径覆雪,一片冷雾苍茫,闻致的马车就停在路边三丈远的地方,车前两盏灯笼飘荡,镀亮了夜幕中飞散的雪色,孤寒无比。
竹屋中已经燃好了炭盆,灶上煨着新鲜的鸡汤,见到明琬推门进来,憨厚朴实的苗大娘擦着手起身,长舒一口气道:“哎哟阿弥陀佛,张大夫可算回来了!
雪这么大,我正打算让凤儿她爹拉着牛车去接您呢!”
苗大娘是明琬的乡邻,有个十三岁的女儿,对岐黄之术颇有天赋,明琬便收了凤儿做药童,教她辨药行医之术。
苗大娘心中感激,知道明琬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大夫,便时常来替她料理家务。
“真是不好意思,又麻烦您了。”
明琬放下犯困的含玉,从钱袋中掏出些许碎银给苗大娘,“总是吃您的东西,我心中过意不去,这点小钱您收着!”
苗大娘死活不肯收,忙不迭摆手道:“张大夫千万不要如此!
万仁堂的大夫收徒都要交一大笔束脩费,您教凤儿行医两年却没收过一个子儿,过意不去的是我们才对!
我和她爹都是粗人,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能尽些本分替您打扫煮饭,若凤儿能得张大夫三分真传,将来在本地做个医婆,便是她莫大的造化了!”
送走热情的苗大娘,明琬给小含玉盛了鸡汤饭,让小孩儿自个儿拿着木勺舀着吃,她则坐在案几后,借着油灯的昏光,每日例行将问诊的记录一一整理编订好,然后继续编撰未完的书籍。
忙完后推窗起身,揉着酸痛的肩背一看,竹径深处依旧一点暖光隐现,像是一双温柔的眼注视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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