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年未见,那大宅静坐于暮色中,门前、院里都已亮起灯,几处青瓦房顶升着炊烟,恍如当年。
王驭不由得眼圈一热,险些落泪,再看王铁尺和王佛手,也都满眼悲喜闪颤。
三人都没出声,一起下了桥,走近那大宅。
经过时,见院门半开着,不由得都朝里望去。
里面庭院布局也照旧,只是花木树影更深茂了。
有许多仆役在忙着搬东西,全都不认得。
那些人个个行动轻熟,神色自若,像是在这宅子里住了几辈子一般。
王驭心里忽然一阵难受,没敢停步,忙和两兄弟一起走了过去。
然而,刚走到院墙西头,三个人全都顿住了脚——宗祠不见了。
那宗祠原先正挨着宅院西墙,虽不如何宏壮,却也门额高峻、厅堂肃穆。
可如今,连同它左边一座院子全都不见,那片地起了一座官宅,一瞧便是新造不久,门楼巍然,粉墙雪白。
门前高挑两只锦绣灯笼,有几个身着锦服的门吏守在门边,里头传出来阵阵欢笑声。
他们三个全都呆住,左右张望,恍惚半晌,才确认,宗祠真的不在了。
王驭活了五十多年,那一刻才真正体味到何谓“怅然若失”
,如高楼基石被人抽走,顿时空荡荡无所依凭,虚浮浮没了着落。
王铁尺和王佛手比他受创更深,王铁尺连声颤语:“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王佛手则不禁落泪,忙用衣袖擦拭。
王驭看着堂兄弟,心里越发难过,却知道这时再说什么都无益,倒是带来的那些亲族得给个着落。
他默想了一阵,低声说:“宗祠不在了,三槐祖宅还在,拜拜它,也是一样。”
三人只得默然回去。
第二天,带着那些族中老少,一起又来到这里,就在河岸边插了香烛,按辈分排作三排,对着三槐宅门,一起跪下,叩拜先祖。
幸而几个年轻子弟并不介意宗祠,倒是这三槐故宅,让他们震惊至极。
看到他们连连惊叹,个个感奋,王驭才稍感欣慰。
果然,回去后,这些人四处去传讲那京城繁华和故宅煊赫,不但年轻一代羡叹,连老一辈也被惹动故情旧思。
第二年清明,去了二十来家,在那河岸上跪了长长三排,引得四周的人都来围看。
到第三年,族中大半人都去祖宅祭拜,慕祖之心终于被唤起,亲族之间也渐渐比以往亲近了许多。
王驭又想到,三槐王家并非一般农户,子弟就算挣不到功名官爵,至少也该耕读相济,诗礼传家,这样才不辱没先人。
堂兄弟中尚有几个通习诗书的,他便想请他们,先立起冬学,教儿孙们识字读书。
只是,说到兴学,即便不建学堂,不备束脩薪资,至少该有两间学舍,给为师的几位,常奉些茶酒报酬。
一回半回,王驭自家倒也情愿贴助,但这是长年累月之事,得有个持久供给。
他和王铁尺、王佛手商议,那两个一听便摇头。
他却放不下这念头,等叔祖王豪年底归来时,忙去请告。
王豪听了,说:“这是好事,花费又不多,我也不必给自家孩儿单独延请教师。
就把我西厢那间大房腾出来做学舍,教书人的茶点,我让厨房里备办,年终再给他们每个人送一份羊酒。
你去放胆兴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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