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荧声音沙哑。
“不。”
年轻的男人微笑着,将一份文件递到薄荧面前:“……是因为你。”
他注视着目不转睛盯着文件,就像正在迎接一场足以让内心世界浑然崩裂的强烈地震,由内至外越发颤抖的薄荧,轻声说:“因为你也是这世间最富有权力的人之一。”
时间仿佛凝滞了,机舱内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浑身剧烈颤抖的薄荧和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半晌后,她好像终于回过了神,她低垂着目光,用颤抖不已的手挥开了面前的文件,在年轻男人的注视下,踉跄地跌下直升机,然后又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她洁白的小礼服上沾上了灰黑色的灰尘,一颗颗的血珠正在从她擦破的双膝上渗出,她却好像没有一丝知觉,只是呆呆地、跌跌撞撞地向着眼前的两层高民居跑去。
拂托莱清新的海风吹过年轻男人的面颊,他手中拿着的文件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在程遐因脑瘤去世后他名下所有财产的归属,这是一份拥有法律效应的遗嘱。
年轻男人低下眼,对前方的驾驶员说:“回去吧。”
“好的,”
驾驶员开始操作直升机:“刁总。”
薄荧慢慢停在了这栋民居的大门前,在岁月和海风的摧残下,这栋民居已经变得老旧,青灰色的外墙黯淡不堪,墙上的爬山虎却与之相反,在时间的灌溉下越来越强壮茂盛,就像缠绕在城堡外的荆棘一样,阻挡着世人的目光和接近。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冲破了记忆的桎梏,一幕幕回放在她的眼前。
她看见大雨冲刷下浑身湿透的他,激烈的夜雨拍打着他的面容,却浇不灭他眼中灼灼的火光,他对站在天台边缘生死一线的薄荧伸出了拯救的手。
她投入他的怀抱,运用一个女人天生的能力,引诱他步入名为薄荧的深渊。
她看见在户海慈善晚会会场的洗手间里,她缠上他的身体,在他的耳廓边低声诱惑。
“吻我。”
她看见自己被抱上洗手间的盥洗台,双腿顺势夹住他的腰,以一种放浪的姿态仰头迎上了他的吻。
坠落。
坠落。
坠落。
向着深渊一起坠落。
深渊太冷,而她需要人陪。
她看见皎洁的月色中,她跪在床上,流着泪亲吻他凹凸不平、疤痕遍布的后背。
她看见夜风绞着那年的第一场雪,漫过他笔挺瘦削的身体,飞扬的雪花掩映着他俊美的容颜,他眼中的温柔,和空中飘落的雪花一样冷,一样轻,一样安静。
他接纳了并不美丽也不善良的她,对她再次伸出了手,说:“下雪了……我们回家吧。”
她看见在浴室里,用绞干了热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她冰冷四肢和头上雪花的他。
“你只是在制裁。”
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泪流不止的她,眼中露着和她同等的悲伤:“一个知道自己正在沦为恶龙的……悲伤的制裁者。”
她看见了站在车外的他,他黝黑的双眼一如既往的沉稳坚定:“我不希望你做魔王,只希望你能自在地走在阳光下。
我相信爱上你的自己,也请你相信自己,你比你以为的更坚强、更善良,更值得被爱。”
她看见自己含泪按下了车窗,问他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她第一次看见了他的微笑,那张理智得近乎不近人情的面容因为这抹淡淡的微笑而焕发出一股奇异的光彩,平静的瞳孔就像是秋日阳光下晒得温热的黑色玛瑙,沉在深深的眼窝里。
他的目光那样温柔,那样细腻,除了温柔以外,那眼光中还有些什么悲伤的、遗憾的、恋恋不舍的,一种那时的她说不出,也道不明,现在才终于明白的东西。
“……因为是你,所以永远都来得及。”
他说。
“程遐!”
薄荧冲进了虚掩的大门,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欺骗自己忘记了,但其实她一直都没忘,他的一切都深深刻在了她的心脏上,他冷淡的眉眼,他强大的气势,他坚毅的身影,还有他的名字。
“程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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