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巷子的尾端是一家酒楼的后门,紧紧关着,旁边堆满木箱子那样的杂物,檐上悬着一盏大红灯笼。
但即便灯笼再喜气洋洋,也照不亮付六一脸的惨白,阿梨觉得,他那副惊惧样子,似乎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但无若换成是谁,被人抵在墙角,脖颈间横着一把亮闪银刀,许是都会如他一般的。
薛延背身对着巷口,只瞧得见劲瘦腰型,他不知把外袍甩到了哪里,仅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微弓着背,与付六状似轻言慢语地说着话。
夜风把每一字句都送到阿梨耳边,周遭依旧喧嚣吵闹,但那句话却听得甚为清晰。
“以往有什么恩怨,打打杀杀,那是你我间的事,但你冲我家里人来算怎么我今日将话撂在这里,你若敢动她们一下,我便就敢剐了你,若不信,你便就来惹我试试”
付六仰头着薛延,手捏着刀柄位置,生怕利刃伤了自己,话音都在颤,“我我和你讲,薛四你可不要得意,你知道,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吗”
薛延凑近了他的脸,恶狠狠道,“你爹爹是我”
付六整个人都软了,汗涔涔靠在墙边,眼神躲闪,下巴往下滴着水儿,“我爹爹是主簿,你若是伤了我,你全家都要进大牢的,谁也不会好过”
薛延一笑,“反正都要蹲牢的,我总不要亏着自己,那我就先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炖了你的骨,再烧了你家房子给我陪葬好不好”
他手捏着付六的下巴摇了摇,“等以后到了地底下,咱们哥俩还有个伴儿,算不得寂寞。”
闻言,付六真的哭出声了,他身子往下滑,抱着薛延的腿道,“四哥,我错了”
薛延冷声问,“错哪里了”
付六说,“我不该逼着你去赌坊,你不去还要出言羞辱,我也不该当街仗着人多势众与你打架,更不该逮着空欺负你家小媳妇,还说要拿你家人泄愤”
他抽抽噎噎的,说的声泪俱下,“四哥,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薛延眯眼,刀尖抵着付六喉咙,本还想再说什么,眼光一瞥,却瞧见站在巷口的阿梨。
她抱着臂,瑟瑟站在风中,脸颊都红了,见他目光瞧过来,犹豫一瞬,而后便小跑着到了他身边,在离付六还有三步的地方站定。
阿梨着昨日还趾高气扬对她出言调笑的男人现在哀戚戚跪着,仍有些缓不过神。
薛延眼中意外之色明显,“你怎么在这”
阿梨支吾了一下,而后提了提手中食盒,说,“我怕你漏了饭会胃痛,便就去院找你。”
但找不见,便又顺着灯市街来寻,找了许久,才见你在这里与人打架
后面的那些,她没说。
薛延定定了她半晌,那眼里情绪复杂,让人读不通透,过不知多久,他终于收了手里刀子,重新入鞘插入腰间,冲阿梨说了句,“走吧。”
阿梨垂着眼,低声道了句“好”
。
巷子又成了原本那样,嘈杂之中带一抹阴静,一直狸花猫从墙头跃下,嗷一声消失不见,阿梨走在薛延身边,见他呼吸平稳,与旁时无异的样子,恍然竟觉得刚才像是做了场梦。
只他腰间悬着的那柄刀还在,随着他步子一晃一晃的,要人眼花。
阿梨用指尖碰了下那刀鞘,金器触感冰凉,凛凛夜风中更让人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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