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陈年捞了好几条上来,我仍一无所获。
陈年说,鱼儿其实不在你看到的位置,因为光进到水中就偏折了方向。
原来这世界遍布幻觉。
水蒙骗了鱼的存在,血缘伪装了我们的爱。
鱼儿躺在陈年的手心,鳞片泛出奇异的七彩光泽。
后来,我们把小鱼还给了池塘。
金色的山冈,金色的太阳,金色的风。
我和陈年肩并着肩,躺在金色的深秋。
陈年忽然问,陈醉,你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总之不想做人了。
陈年就笑,说认真的,你有没有很憧憬的未来?比如梦想?职业?我想想道,那应该是背包客。
嗯,背包客。
那阵我新接触这个陌生词汇,对于这样富有冒险与自由意味的字眼心驰神往,我笃定自己就要过这样放任的生活。
轻狂的年纪总把现实遗忘,可未来往往事与愿违,当然那是后话。
我问陈年,你呢?正巧,一架飞机划过天空。
陈年抬手指了指,说,就是它,我想到天上看一看,想当个飞行员。
我望着两道长长的尾迹云烟,心想那可真是很高、很远。
对于此时的我们,连坐飞机都尚且是很遥远的事。
你看,我和陈年骨子里的相似恐怕就在此,在最平凡的小城降生,偏偏对瑰怪险远怀有执念。
也许就已暗暗昭示着命运的判词。
躺到露水挂上了草尖,挂上了发梢,夕阳消失在地平线,晚风已经凉得不可忍受,我们才乘着星子和月影回家。
拾到的枫叶被我夹进书里,合上书页,就尘封一篇记忆。
不会知道在多久以后,翻开了书,偶遇旧时的叶,它没能化为春泥,它载着一段秋风,把时间吹到这天下午,我将想起我和陈年如何将生活放逐,这个秋天,到底少了桩遗憾。
一场秋雨一场凉。
还不及准备,冬天就闻风而至。
我不喜欢小县城的冬天,冷得叫人颤缩,却鲜有雪。
乏味得很。
我和陈年窝在炭炉边取暖,屋内的空气被烤得干燥,皮肤紧巴巴的,夜里裹着厚厚的被子,寒气仍从骨头缝里往外渗。
我不喜欢压在身上的沉重被褥,也不喜欢母亲塞给我的旧羽绒服。
早上起来,母亲又拿出往年让我穿的那件羽绒服。
是她旧时穿过的,款式老气,颜色土气,穿着它走在学校,我永远是局促的。
今年我忽然就再也不愿妥协。
我说,妈,我不想穿它。
母亲瞪我一眼,那你想穿什么?想穿新的?
我抿唇不答。
母亲继续道,你知道一件新羽绒服多少钱?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还没挣就想着花了?这件又不破,大小也合适,怎么就不能穿?你看你哥穿你爸的旧衣服不也好好的?
我看一眼陈年,他身上那件不过纯黑男款,能丑到哪去?可母亲拿给我的,花哨颜色,简直俗不可耐。
反正我不想穿。
我小声嘟哝着,闷头把秋季的外套往身上迭,大不了多穿几件。
母亲见了冷嘲道,穿那顶用?你就犟吧,到时候冻死了别找我就行。
我气得早饭也不肯吃,推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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