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悬月歌姬出身,跟了王羡之后,摆脱了颠沛流离之苦,又日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整个人都惫懒了下来。
此刻,她娇慵地半倚着亭栏,一双含情目不时朝这边懒懒张望。
她也不出声,只叫那个鹅蛋脸的侍婢作自己的代言。
既然女人是张悬月,想来面前这个侍婢便是菱花了。
慕朝游收回视线,一拜到底,眉眼间跳出惶恐不安之色,嗫嚅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我是新进府的婢子,这院子太大,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误闯了此地还请娘子恕罪。”
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菱花果然没多怀疑她,只皱皱眉,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赶快走罢!”
“误闯了此地,惊扰了府上娘子,小人委实不该!”
慕朝游捏紧包袱,露出个苦笑,“只是……不知可否请娘子告知我厨房往那边走?小人是府上新到的厨娘……从小在乡野长大的,没什么见识,若不是会做点酥酪也不会被选入府……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富贵呢?”
慕朝游她碎碎念念,一副慌乱之下恨不能把八辈子家底都交代清楚的模样,菱花却被她吵得头晕眼花,直如一百个苍蝇在转。
建康苦夏,夏日炎炎,人本来就头昏脑涨,若不是如此,张悬月也不会带着婢子们躲到竹林来乘凉。
还没等菱花开口赶她,她身后摇着扇子的张悬月反倒先来了兴致。
扬着眉问:“你说你会做酥酪?”
慕朝游一听,就知道有戏。
她心头一跳,整个人都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忙冲张悬月绽放出一个笑来。
她是一双大而黑的眼,极富感情,眉眼又干净,笑起来时有几分爽脆纯稚,像一汪汩汩的清泉,一眼便能凉到人心里去。
有些人只要露出一张笑脸,便觉得干净愚蠢,城府不深,慕朝游不巧正是这样的人。
她不笑时冷淡,笑起来又有几分天真。
这样的人带给人的第一印象便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遑论在这个溽热的午后,慕朝游的长相还是讨了几分便宜的。
她冲张悬月一笑,还没开口,张悬月心里边已萌生出淡淡好感。
慕朝游大事上坚定不移,小事则多不拘小节,既然是冲着张悬月来的,她也不穷讲究那些傲骨,能屈能伸地一撩衣摆,恭恭敬敬,干脆爽利地磕了两个头,这一份灵巧,顿时就让张悬月心里更舒坦了。
“回娘子的话,小人是府里新进的厨娘,家母是冀州人氏,平日里就是靠做酥酪的手艺养活小人全家的,小人不才,跟着家母学得了几分皮毛,侥幸被府里选中了。”
张悬月诧异:“冀州?你母亲是冀州人士?冀州哪里?”
慕朝游笑吟吟道:“冀州长乐。”
张悬月愣了一愣,不禁也笑起来,“那你我倒也算有缘,我正是长乐人氏。”
慕朝游早就从阿笪口中将张悬月家世喜好都打探了个一清二楚,知道她原籍冀州长乐,才能在此基础上胡编乱造,自由挥,因而一点也不吃惊,反倒还露出个惊喜的表情:“真的吗?娘子也是长乐人士?”
更觑着张悬月的神色,大力夸了长乐几句,“北边战乱,百姓只能背井离乡往南去讨生活,母亲便是因此离开家乡与我父亲相识。
冀州是九州之,‘圣贤之泉薮,帝王之旧地’,我幼时常听母亲说长乐风物,说黄河风格,河朔豪迈。
心中向往,可惜冀州地位太重,大家都要争,都要抢,偏偏苦了此地的百姓。”
河朔一带战火不断,张悬月也是自幼家破人亡,被人几经转卖。
她不禁感同身受,叹了口气,露出几分怅惘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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