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婆子再应一声是,于黑暗中,朝着紫檀雕瓜瓞绵延的拨步床瞧去,黑灯瞎火的,倒也瞧不见钱氏是喜是悲,将将听着她的声音淡淡的,许是看开了,又等了许久,生怕钱氏还有其他吩咐,只是没有等来钱氏的吩咐,而是等来了钱氏绵长的呼吸。
直到这一刻,钱婆子的一颗心才终是落了地儿。
心里头又暗暗叹了声。
太太总算是想通了。
也好也好。
这世道,女人总是要磕磕绊绊的学着长大。
幸而,太太成长了,却也没磕绊着什么。
不过抬举了两个奴儿而已,又算得什么事儿。
那厢钱氏心里的坎算是过去了,而吉祥居的十娘却没有似从前那般沾床就睡。
明明柳姨娘去了这几日,十娘累的很了,一会儿处置柳姨娘留下的物什,一会儿去栖霞寺点长明灯,一会儿又是柳五儿求见,赏了她几件柳姨娘留下的金银饰,以及两匹绸缎。
几乎是似个骡子般连轴转,便是陈婆子都觉着累的很了,更何论十娘一个小小的人儿。
但,十娘歇在酸枝木的拔步床上,一直睁着双杏仁大眼,于黑夜之中怔怔的盯着床顶,身子累极,却怎般也睡不着。
怔怔许久,约莫之时都过了,十娘忽而喃喃不解了句
“听红桃绿果她们说,父亲今个才又添了两个通房,便是清正堂绣房丫鬟迎珠与迎宝,待她们生个弟弟或是妹妹,便能抬举做了姨娘,就似我柳姨娘一般样。”
那厢躺在脚踏上的陈婆子朦朦胧胧间,突听的这么一句,不由得立时醒了神,忙不迭的坐起身,一双爬了一多半褶子的小眼,透过黑夜看向十娘,虽什么也瞧不见,陈婆子却能从十娘懵懂疑惑又有几分颤抖的声音中,听出她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叹了声后,陈婆子立时起身坐在了床头,适应了黑暗之后,边叹边拿手轻柔的拍着十娘的心口,嘴里头更是哄着
“姑娘快快歇着罢,不过两个通房而已,便是日后抬了姨娘,也万不能劳姑娘费神。”
顿了顿,生怕十娘想的差了,又补了句
“姑娘虽是从柳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可是要唤太太母亲的,姑娘只需念着柳姨娘的生恩,能得太太这般大度贤惠的嫡母,才是姑娘的福分。”
十娘懵懵懂懂的转了转脑子,又费了好些心神想了几遭,适才在陈婆子的哄劝中叹了口气
“我晓得惜福,更晓得旁人家庶女的艰难。”
“就拿女学里头其他人家的姑娘来说,都是些嫡出的姑娘来咱们沈家女学,竟未瞧见一个外姓的庶女来我们沈家女学的,我虽年岁小,却也晓得,这便是嫡庶有别。”
陈婆子听了十娘此番嫡庶有别的言语,心里头一时觉着十娘小小年岁便懂得这许多,倒也是聪慧可人爱,一时又觉着,倘十娘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倒也无需烦这些个。
暗暗叹了声,便又听见十娘喃喃道
“可是我还是有点伤心,这点伤心并不是为我自个儿,而是为我柳姨娘,她虽是个姨娘,却也是父亲的姨娘,怎般全权交由母亲料理后事,父亲却等不及我柳姨娘的七七,便又抬举了两个丫鬟,柳姨娘倘是地下有知,会怎般想。”
陈婆子到底是经了事儿的老人,晓得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一个奴身的姨娘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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