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母看着这一大锭雪花银,浑浊的眼睛瞪的滚圆,嘴唇哆嗦,两只手在抹布上擦了又擦,始终不敢伸手去接这一锭银子:“这、这么多银子,节度使赏你干什么?你在莫家是不是遭罪了?”
邬瑾将银子塞进她手中:“没遭罪,吃的好喝的好。”
“咱们不要,”
邬母推还给他,“老大,你把银子还给他,咱们不受这个苦。”
她这做娘的认定儿子受了委屈,别人家的饭,岂是那么容易吃的。
邬瑾不说,她这个做娘的心里有数。
“阿娘,我现在好生生站在这里,身上连块油皮都没破,真没遭罪,”
邬瑾扶着邬母坐下,“这十两银子,您拿着,明天一早就去楼务店,赁一个铺子下来,咱们这条街上的铺子,赁钱大约在八百文一个月。”
他给邬母倒一杯水:“把铺子赁下了,咱们开个邬家饼铺,往后就不用东奔西跑了。”
邬母渐渐平静下来,喝了口水:“可咱们挑出去卖也是一样的,何必白白费了赁钱?”
“阿娘,老二性贪,容易叫人哄骗,他出去卖饼,越发难以管束,以后白天学里有先生拘着他,放课回来就在铺子里,您和爹拘着他,我总觉得那个刘博文不对劲,他图老二什么?”
“这倒是,老二越大越不像话。”
“爹坐在柜里,顺带卖点蜜饯干果,也强过捡珠子,铺子开起来,咱们家的日子自然是越来越好。”
“好,都听你的,不过你得告诉娘,这几天你在莫家都干什么了?”
“阿娘,我想洗澡,您帮我烧一锅水吧。”
邬母一听,只能长叹一口气,不再追问莫府的事情,续起柴火,烧上一大锅水,好让儿子痛痛快快洗个澡。
邬瑾洗完澡,回到屋子里,点起油灯,把床上卷成一团的被子铺展整齐,桌上丢着两张揉成一团的竹纸,他展开一看,是两张写废了的大字,他将纸尽可能地压平——背面还可以接着用。
椅子上搭着一件外衫,是邬意刚刚脱下来的,皱皱巴巴,他抖开放到衣杆上去,又见邬意一双旧鞋,东一只西一只踢翻在角落,也拎出来摆好。
他这才坐下,摊开纸,研好墨,珍重地取出笔。
笔好,他舍不得写,简直怀疑自己的散墨会浸坏紫毫。
他是爱惜东西的人,一枝鸡毛笔,都能用上许久,凡是他屋子里出去的,哪怕是一件打过补丁的破衣裳,都比旁人的格外干净熨帖。
所以他想对这枝笔格外好一点。
末了,他起身出门,走出十石街去,来时路上,他看见一株野栀子在夜风中开的正好,此时寻过去,借着夜色看了半晌,最后连枝带叶折下来两朵,疾步回到家中,找邬母要了一只空的黄土陶罐,灌上一壶清水,把栀子花插了进去。
花香立刻蔓延,从容不迫地裹挟初夏气息,席卷陋室。
邬瑾看着这两朵洁白可爱的栀子花,饱蘸一笔墨,在竹纸上写了起来。
“元章二十年四月二十二日,天晴。
莫聆风疹没热退,脉静身凉,已是大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她亦是有后福之人。”
他忍不住去看这枝笔,心爱不已,继而写道:“我亦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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