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安十年,春末夏初。
缠绵病榻许久的李嶝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之际,他并哭喊着求沐春去私下采买些五石散。
沐春看着几乎一日不如一日的他,泣不成声。
“你并是不想着自己,也想想孩儿,他不过才两月有余。”
她是李嶝跟前服侍大年的大丫鬟,后来主母入门三日并上吊自尽,自此之后,名门闺秀也不愿意嫁给这个废世子。
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无人与他张罗,时日长了,倒就是孤家寡人只带着沐春与杏黄过了下去。
杏黄前年死了。
身旁也就只余沐春。
她昨年侥幸怀上了孩子,年后正月落了地,李嶝一看是个男孩,想着有了后,更是无所顾忌。
他与杏黄厮混时,不知那杏黄何处买来朝廷禁了多年的五石散,吃来吃去,吃上了瘾,人愈的不像个人,行事荒唐,品行堕落。
平成侯府的侯爷、世子历年来劝告了数次无果,而今也不再来往。
明明是一府之人,偏偏要分府居住,只不过一处围墙,就拦住了血脉亲情。
李嶝含着金汤匙来到这世间,母亲贵为郡主,父亲平城侯,舅舅庆郡王,这样好的出身,他偏偏还长得相貌英俊学识渊博,二十岁就蟾宫折桂,圣上亲封探花郎。
可惜——
他持不住这命。
直到有一日夜里,他吃了沐春放在床榻旁的凉水,不过一两个时辰,腹中五脏六腑绞着疼,他哭喊许久,却无人问津,直到黎明将至,鸡鸣之时,他才一命呜呼。
死了的他,说不上还惦念着什么,魂魄不散,就守在这宅院之中。
见着沐春哭丧,也见着被撵出京城的舅舅,还见着了多年不曾来往的父亲,以及许多好友。
世人都道他可惜,原本也是鲜衣怒马,而今却一捧黄土,他飘在空中,不悲不喜。
从什么时候开始愤怒的?
大概是——
沐春引了外门的小厮胡来,亦或是那个所谓的孩子长得愈来愈丑,与他毫无相似之样,再便是阮嬷嬷愈像个老太太,带着沐春及孩子,成了这府里真正的主子。
舅舅一家被夺了爵撵出京城外,遣人来府上借些银钱,被沐春喊人打了出去。
只怕从这一刻,他才知道,这一辈子他过的如何荒唐。
沐春不过是个自小伺候人的丫鬟,她能教养出来什么好人,那孩子打着李嶝之子的旗号,奸淫掳掠坏事做尽,若是闯了收拾不了的祸,沐春并引着这孽障去平成侯府哭诉一番。
李钊性子弱,总惦念着是长兄唯一骨肉,帮来帮去,却帮出了无恶不作的坏种。
连累李嶝死了将近二十年,还被拖出来一顿辱骂。
他看着这府里一日不如一日,也生了去意,临走之时才听得沐春哀求那坏种,“你亲爹就要死了,如若你还有几分为人子嗣的良心,去看他一眼吧。”
李嶝怀疑多年的事,终于水落石出。
他身子虚浮,飘到了一片混沌之中,只觉痛心疾。
有使者来旁,厉声问他,“你知罪不?”
他反问,“我何罪之有?只怕是人世间欠我吧。”
那使者冷笑不已,“你逼迫谢家之女出嫁,她成亲不过三日就悬梁自尽,这难道不是你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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