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嫂和洪水生都没有睡,女人的善感在折磨着过山嫂,搅动她的九曲衷肠。
她想起漫长的艰苦生活,幼时,寡母拖带着她,经历着凄风苦雨,几个月不见一粒粮,不见一捧地瓜米,水生把用血汗换来的一点粮食,分成两半,两家度饥荒。
阿爸生前给自己做的单裤褂破了,小了,不能再接再补了,只好白天围着被子蹲在家里,晚上才敢到海边拾点海菜。
是水生把他干补万缀的衣服脱下来,一声不响地丢在眼前,自己穿着一条短裤度过北风凛冽的寒冬。
他俩患难与共,凝成了火一般的感情,七年前,在这个土打墙简陋的屋子里,结合在一起了。
以后,小阿花在这张床上诞生了,水生做父亲了,他喜得每次从海上回来总要先把高大的身躯弯下来,看着孩子小脸,甜甜地笑了。
甜蜜深垫的感情,鼓舞他们度过艰难岁月,憧景着美好的未来。
七年多来彼此知冷知热,没红过一次脸。
可是如今他是敌人的探子,反对救苦救难的赤色革命。
不行,叫他去找大军说个清楚……
可是,会“从宽”
吗?不会从此失去自己的亲人吗?……
大海涨满潮了,浪头拍打着半岛北侧的峭壁,发出连绵的涛声,搅扰着她的思绪。
她凝望着房顶上的天窗,眼前浮出惊涛如雪的海岸,浮出躺在岸边被鲨鱼咬去一条腿、血肉模糊的阿爸的遗体,和那双不肯闭上的仇恨的眼睛。
眼前的幻觉把她带到发生惨案的现场:挂着狗牙旗的快艇从颠翻了的渔船边上开过去,头上顶着中药碾子那样帽子的蒋匪兵,吃着香蕉看着在海里挣扎的渔民哈哈狂笑……
“喔~喔~”
鸡叫头遍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个尖锐的问题也在折磨着洪水生,他在想:“按事先约定,已经有小船在前面海上等他,自己悄悄溜掉吗?这样不辞而别,对得起老婆吗?再说大军撒下了天罗地网,张开了如来佛的手掌,恐怕逃不掉了。
熊掌也落到人家手里,人证物证都在,赖也赖不掉。”
他想到刻在胳膊上的“反赤复国”
四个字,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人家砍的。
“四眼”
儿情报处长这招可真毒啊,比唐僧套在孙悟空头上的那个紧箍咒还要厉害!害得你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啊!
他用手摸着胳膊,因为才刺过两天,还有点肿疼。
他咬着牙,心里发狠地想:“如果能把这只胳膊剁掉就好了……”
当他觉得无路可走时,耳旁响起洪秀治的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可是,到底是怎么“宽”
法儿呢?
他摸着胸口窝自问:“除了刺上这几个字,自己还没干别的坏事。
虽说没见过赤色革命军,可也听说过,他们就是过去的红军,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队伍。
自己也是穷渔花子,祖祖辈辈当牛做马,阿爸死得那样惨,一块骨头渣滓也没找到,自己为啥要和心向穷人的赤色革命军作对?为啥要和舍命救自己女儿的恩人作对?”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