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衙地面的缙绅,也不是铁板一块,同荣辱共进退,而是处处充满了矛盾,而且每一家都不一样,比如咱们松江府的三大家,顾氏、徐氏、沈氏,其实是乐意用田换船引,南下西洋的,因为松江市舶司离我们更近。”
“但是有些地方缙绅是不乐意的。”
“现在朝廷要各家把甲胄和强弩上交,就是在确定名单。”
徐璠低声问道:“什么名单?”
“抄家名单。”
徐阶面色凝重的说道:“你看,本来就不稳定的缙绅们,张居正直接来了个中心开花,立刻就把这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肯交出甲胄和强弩的,一派是不肯交出的。”
“然后张居正带着这一派肯交出的,打击那一小撮不肯交出的。”
“再之后呢,张居正手里的工具很多,他还能再次分化缙绅们,比如这还田换船引,一派肯换的,一派不肯换的,然后张居正继续带着这派肯换的,打击那一小撮不肯换的。”
“如此循环往复,一点一点的来,把这件事,不知不觉之中就办完了,这张居正真的该死,把这矛盾玩得炉火纯青!”
徐璠似乎颇为惊讶的问道:“张居正这么厉害?”
“那是,你不看是谁教出来的学生。”
徐阶还是略微有些得意的说道,张居正无论如何,都无法否定一个基本事实,张居正是他徐阶的学生。
徐璠立刻说道:“嘉靖三十二年,张居正写了一封长信,和父亲分道扬镳,父亲还生气的大骂他是个叛徒,这看起来,也不像是父亲学生的样子,这止姑息之弊,就是从父亲开始的啊。”
“赶紧走吧,骆千户已经等很久了。”
徐阶好悬一口气儿没倒过来,眼不见心不烦,他立刻挥手,让徐璠赶紧滚蛋!
滚!
滚!
滚!
徐璠再次跪下,磕了个头说道:“父亲知道张居正厉害,而且还知道张居正比过去更厉害,而且还知道,现在张居正有陛下的支持,他身后站着的是大明皇帝,是皇权的支持,会比厉害更厉害还要厉害。”
“小皇帝甚至都不肯让张四维回朝,给张居正掣肘。”
“父亲,不要再行那螳臂挡车之举了,挡不住的,我们老老实实的赚钱,我们徐家还能稳当,儿孙自有儿孙福,没了儿孙,哪来的千秋万代永世不移呢?”
“孩儿,走了,父亲多保重。”
徐璠再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身来,一步步的离开了书房,跟着骆秉良离开了徐家老宅。
徐阶在老宅里坐了很久,他儿子的官身被削了,徐家也被拱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徐阶的眼神,明灭不定。
而骆秉良把徐璠送上了流放的路上,包括了徐璠的妻儿等一共十几口人,这么多的犯人,骆秉良给了两个百户,和五十个南兵随行。
之所以这么多人随行,不是怕徐璠跑了,哪怕让徐璠自己去蓟州,他也能去,也不会跑,之所以是这么多人随行,是骆秉良怕路上有人对徐璠下手。
让徐璠身败名裂,并不是追击的结局,很多案犯都会死在流放的路上。
骆秉良送走了徐璠,立刻奔着昆山而去,这里一条大鱼已经落网,现在到了吃鱼的时候,如何将鱼打晕、剥鳞、开膛破肚,骆秉良有自己的办法。
到了昆山县衙,骆秉良首先提审了顾绍芳,原应天巡抚顾章志的亲儿子,万历元年举人,万历二年要去考进士的顾绍芳被关在了昆山衙门,由缇骑看管。
骆秉良并没有动刑,而是让顾绍芳坐下,朝廷还没有剥夺顾绍芳的功名,对举人用刑,不合规矩。
骆秉良颇为温和的说道:“现在昆山有南兵一千五百人,由副总兵陈璘亲自坐镇,倭寇闹起来的时候,你还小,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千五百的南兵,若是打倭寇的话,大约能打一万五千余。”
“去年,俞帅指挥,一日连克十八寨,那金牛塘的独眼阿六,号称二郎真君转世,寨号啸天,聚啸了四千余众,筑大寨架枪船,威风无二,五百南兵,一日将其荡平,连寨子都给他烧了。”
“还需要我再详细与你说明,咱们大明南兵的战力吗?”
“不用了,不用了。”
顾绍芳连连摆手,他知道南兵凶悍,可是俞大猷在南衙一日分兵连拔十八寨,还是小刀拉大腚,给南衙的缙绅们开了大眼,唤醒了他们记忆深处,被倭寇支配的恐惧。
倭寇已经很凶悍了,但是这些个南兵,比倭寇还要凶悍十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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