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面色一沉,道:“你可知依大明律,毁谤圣上,罪当论死。”
程若愚道:“罪民晓得。
犯上作乱、口语狂悖者,凌迟处死。
凡造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皆斩。
黄淮冷笑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也是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出身,怎么这样糊涂。”
程若愚道:“孝经有云,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
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
若愚自知不忠不孝,还请转奏圣上,人臣欲谏,辄惧死亡之祸,若愚命不足惜,愿将妖歌之意,上达天听,以全我人臣之心。”
黄淮道:“既如此,你便照实讲来。”
程若愚拜了一拜,道:“罪民得中进士,外放江阴任县令,历时两年有余。
江阴是江尾海头,北邻长江,南近太湖,水路通达,原是鱼米之乡。
南北杂货,越境跨江,市场兴旺。
百姓日子虽不算富庶,也还颇过得去。
只是近十年来,倭寇频频沿江而上,骚扰当地,黄田港内原是舟船满泊,商贾满街,自倭寇袭扰以来,动辄掳掠杀人,官民遭杀伤者,月月有之。”
“各地商船,皆不敢再来。
百姓生计艰难,悲苦无门。
抗倭所用军需粮草,多有短缺,又多从民间紧急筹措,生民已疲不堪命。
南京镇守太监又动以朝廷为名,到苏州常州两地造办药料,横索货宝。
前年,发盐引六千引于江阴县,索取银子一万三千两。
去年,又发盐引一万三千引于江阴县,索取官民银三万六千两,略有迟延,便痛棰吏民,人人色变。”
黄淮道:“你提的这些征派,可有实证?”
程若愚道:“凡此种种,罪民皆已记录在册,不敢有一丝妄言。”
黄淮道:“那妖歌中的太湖鱼和君山茶呢?”
程若愚道:“江阴的贡品,当属鲚鱼和茶叶。
这鲚鱼俗称刀鱼,仅一指长,出水即死。
为了保鲜,有专造的贡船将捞出来的鱼立刻冰镇,先在孝陵上供,然后沿着大运河向北急递。
贡船昼夜前征,所至之处,需要替换大量冰块,急如星火。
若换冰不及时,满船鲜鱼皆腐烂发臭,秽不可闻,只能弃之江中。
因此,若宫中需索千斤,贡船需捕捞万斤以备完全。”
“春日鱼肥之时,满江渔船,密密捕捉,不舍昼夜月余,尚不能满足贡船所需。
交不得差的渔民,往往被鞭笞致死。
这鲚鱼本已少见,数十年来这样捕捉,日渐稀少,有渔民被摊派到户,自知难逃一死,竟然全家自尽。”
程若愚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众人皆不做声。
他叹了口气,又道:“江阴的贡茶,人道是君山茶,这却是个大大的错漏。
江阴背靠太湖,湖中有山,名曰洞庭。
湖南岳阳,也有一湖,名曰洞庭,洞庭湖中的山,名为君山。
宣德年间,先皇帝品了湖南的贡茶,称赞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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