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也出来了,他哽咽着,说:“舅爷,舅爷啊,你才华横溢,聪明绝顶,怎么能站错队呢?怎么能站错队呢?”
他抹了一把眼泪,最后端起第三杯酒,哭得更厉害,他已经泣不成声了,颤抖着双手,把杯子里的酒倒在草地上。
他喊着舅爷,喝着酒,流着泪,泪流到他的嘴里,他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风猛烈地吹在他的身上,他感觉到风是软软的,而不是硬硬的。
周围的虫叫蛙鸣,好像在应和着他的哭泣。
“你小舅爷,我弟弟,他是文武双秀才。
那时,我们的家也算是大户人家。
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我在家中是老大,下面是三个弟弟。
你大舅爷在皖南参加新四军;你二舅爷在苏南参加了国军;你小舅爷学问最高。
三个弟弟后面是你姨奶,她最小。
你小舅爷身高一米八六,国字脸。
我家在苏北双沟开商铺,他在商铺做财务,总管一切。
进出的账都是他一手管。
不忙的时候,他就在柜台上写毛笔字,画竹子,画桃花,画小草,画青蛙,什么都画,什么都像。
他的毛笔字闻名双沟,远近的人都来找他写字……”
奶奶说她家事的时候,舅爷写字的画面浮现了:
穿着深青色长袍,身材魁梧,国字脸,高鼻梁,剑眉凤目。
端坐在江淮大地的一处的商铺里,手里一支细长的狼毫毛笔在牛皮纸做成的账本上轻轻地走着,一个个美丽的汉字,一串串动人的数字,蝴蝶一样从纸里飞了出来……
“芍药金铃春向月,风软草香空有声。
舅爷啊……”
白燕青喝干了瓶里最后一滴酒,把空酒瓶用力扔向了混沌的夜色里,哭着,哭着,竟趴在舅爷坟前的青草地上,进入了梦乡……
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苏北大地上,土匪横行。
一顶轻盈的花轿颤悠悠地走来,前面一个轿夫,后面一个轿夫。
花轿的前面一匹白马,后面一匹白马。
两匹白马上分别坐着两个手拿盒子枪、英姿飒爽的青年男子。
啊,轿子后面白马上坐着我的二舅爷,轿子前面的白马上坐着我的小舅爷。
今天是我奶奶出嫁的日子。
那天的苏北平原,没有土匪,只有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花轿,只有两个手拿双枪的英武男人!
坐在花轿里的奶奶,流着幸福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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