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绽全套行头站在侧幕后,往台下看了看,除了一排一号留给匡正的位子,前五排中间的座儿全满了,三十来个人,是如意洲观众最多的一次。
宝绽回身,陈柔恩站在几步外,戴着老旦凤冠,一身黄女蟒,攥着拳头跟那儿紧张。
她是开场戏,被富豪簇拥的舞台,她要替大伙第一个踩上去。
“小陈。”
宝绽轻声叫。
“啊?”
陈柔恩抬起头。
前头邝爷的锣鼓点敲起来,疾风似的,催着角儿上台。
“想好怎么唱了吗?”
在急切的锣鼓声中,宝绽和缓地问。
陈柔恩还记得,上次也是唱这一出,下台回来,宝绽对她说如意洲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大伙唱出自己的风格,拿出自己的做派,人不同,戏自然有千秋。
她的目光沉下来,深吸一口气“想好了。”
她端起玉带,迈着沉稳的小八字步,一步一顿,擦过宝绽,迎着光走向舞台。
耀眼的照明灯闪得台下一片白茫茫,邝爷和时阔亭在侧盯着她,只等她一开口,场面立即跟上。
“哎!”
陈柔恩鼓着气叹了一声,年轻的嗓子宽厚洪亮,“我骂你这无道的昏君!”
锣鼓点随即走起,西皮流水也跟上,她那么漂亮的喉咙,满可以大开大合,一举把台底下镇住,但她没有,而是吊着气悠悠地唱“一见皇儿跪埃尘,开言大骂无道的君!”
今儿的观众都是戏油子,她这句一出来,不免一愣,纷纷交头接耳“哎她这味儿不一样……有点意思!”
陈柔恩能感觉到他们在窃窃私语,但不在乎,脚下这一小片舞台是她的,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她也要把场子踏住“二十年前娘有孕,刘妃、郭槐他起下狠毒心,金丝狸猫皮尾来剥定,她倒说为娘我产下妖精!”
这些年,老旦的唱腔越来越华丽,一味地追求高宽亮,有时候甚至有压花脸一头的架势,唱耄耋领兵的佘太君,这样行,唱慷慨刺字的岳母,这样也行,可要唱二十年来受尽寒苦的李后,就显得喧宾夺主,徒有演员没有人物了。
所以陈柔恩不走这一路,她明明有一条响透天的好嗓子,这里却压着火儿拿着劲儿,探索一种沧桑自然、朴实无华的风格
“多亏了恩人来救命,将为娘我救至在那破瓦寒窑把身存,”
她不徐不疾,娓娓道来,几处字词的处理借鉴了老生的韵味,“白日讨饭苦处不尽,到夜晚我想娇儿,想得为娘一阵一阵眼不明……”
“好!”
台底下突然给了一个好儿,还不是某个人,而是一撮人,显然是被她这种不落俗套的唱法惊艳了。
但这里是没有“好”
的,正是一段唱的当中,陡然来这么一下,陈柔恩乱了节奏,嗓子卡住了。
她今年刚毕业,岁数也不大,登台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又是第一个上场,还是对着一帮老板富豪,紧张加紧张,彻底哑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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