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苍离想,自己大概是病着,才会真的让出半个榻来——和人睡一起,感觉怪异极了,好在是欲星移,还不会让自己厌恶。
至于那个人,大概也无奈——或许因为对方病着,所以自己才会真的依言留下。
默苍离睡得很浅,哪怕是入睡前,脑中也会将所有事务过一遍——譬如欲星移的排名,与欲星移的结缘礼,秋祭礼时要嘱咐欲星移做些什么,放假前问欲星移有什么打算……先迅速想过身边人的事情,随后,再是那些沉重到似乎不是这个年龄可以背负得起的事情。
就这样想着,才缓缓入睡。
他们还未正式结对子,也正因此,学弟做错了事,学长不会受到处分。
他替身边人算了算分,差不多是不够的,因为禁足太久,会再漏过一次考试。
窗棂外,滴漏声。
榻旁,残香碎的轻响。
白檀香灰素净柔软,在炉中堆砌成厚厚一层。
这个秋季湿润而漫长,似乎预兆着一个寒冷的冬。
因为寒热,默苍离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间醒了几次,牙关咬得很紧。
须臾,又发起梦魇来,梦见儿时一袭紫衣的母亲,她与女仆登上了小船,冒着惊涛骇浪离开了自己的夫君。
爱是那么极端的念头,足以让人不顾一切地恨。
她的紫衣的风雨中翻滚,被雨水打得沉重,拍在孩子的脸上……他从此便对紫有了特殊的感觉,尽管那是件灰紫绘着薄红扶桑花的礼服,可无论是雨水中的紫黑或是艳阳下跳脱的紫,都能细细触痛心里最深的不安。
那个人躺在他身边,用手巾沾了水,擦去滚烫额头上的汗水。
那都是冷汗,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欲星移推醒他,怕默苍离的牙关咬得太紧,会咬到舌头。
他问,要不要请医官过来?你这样子,恐怕接下来还要难过。
默苍离坐起来,又吃了些丸药,人昏昏沉沉的,头疼欲裂。
过一会,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外面又传来一阵雀鸟声,大抵是野猫惊动出来的。
这样子肯定不会马上好转了。
欲星移连夜代他写了告假,让人天一亮就送去天志殿,那人睡得朦胧,也好在有点感知,说,想好好休息三天。
你是要休息了。
欲星移劝,反正我也禁足,这几天能关照着。
那外面的鸟雀声渐渐静了。
竹篁影和银杏落叶影散在窗纸上,合著银霜似月色,染得屋内水蓝一片。
看到月色时,那月白蓝总能让欲星移想起海境。
鲛人住在最上层的宫殿中,是自古辅佐鲲鹏的一族。
每夜,人间的月色透过深深的海水,落在宫殿斑驳的瓦上,瓦上会生着许多贝壳,小的如同指甲大,大些的,就真的不是人类所能想像的了。
鲲鹏族与鲛人贵族过世时,所用的棺椁便是贝壳。
他们的尸骨会与贝壳同化,成为骨珠。
儿女会带着父母的骨珠,以保一世平安。
他父母健在,外出游学前,母亲取来了祖父母的骨珠,让他贴身带着。
海境的贵族之间暗涛汹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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