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懊恼。
他半夜三更跑到青梧阁去,不就是为了让人宽衣解带的吗?事到临头,又装什么纯洁无暇正人君子,搞得像是被人强迫了一样?
可话又说回来,他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看着别的女人,眼前晃动的却是那个村妇的脸?
夜色沉沉,星光黯淡,到处都是浓墨泼洒一样的黑影。
冷风摇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反而衬得周围愈发沉寂。
空气凉意十足,随着呼吸,将满腔燥郁一丝一丝地排出体外,发热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他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一座拱桥上。
桥下的渠溪上了冻,水流在薄薄的冰面下潺潺流淌,仿佛能涤荡这人世间的一切烦恼。
洗墨没有太靠前,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住脚,静静相陪。
“洗墨,寻常百姓是不是都跟她一样?”
过了许久,凤康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洗墨不知道这个“她”
指的是谁,一脸茫然,“王爷,您说的是……”
“我平日里吃一顿最简单的早饭,也要几两银子吧?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一个只卖一两文钱,那要做多少份才能攒够十两银子?”
凤康眼睛望着远处,自言自语一样地道。
灯笼朦胧的光芒打在侧脸,投下浓重的阴影,使得表情看起来格外凝重。
洗墨隐约猜到他在说谁,惊讶地眨了眨眼,却聪明地没有点破,就事论事地道:“寻常百姓没有发财的门路,除了种地就是做点儿小买卖,过日子的钱可不就是一文两文攒出来的吗?王爷身份尊贵,自然不能跟他们相提并论。
比起京城那些挥金如土的人,您已经算是很节俭的了!”
凤康不以为然地牵起嘴角,“再怎么节俭,吃穿用的也都是民脂民膏。”
社稷黎民这样的话题,洗墨不敢随便议论,便没有吭声。
凤康松开扶住桥栏的手,站直身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洗墨,把那张借据毁了吧,抽空过去一趟,告诉她那十两银子不用还了。”
洗墨又一次惊讶了,随即又面露欣慰,“是,我明天就去。”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堵闷了许久的胸口终于通畅了,凤康的表情释然了许多,“我们回去吧。”
洗墨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王爷,回哪儿去?前面,还是乔姑娘那儿……”
“当然是前面,那位乔姑娘还是留给瀚之吧!”
凤康语气之中带了些许嘲弄,还有那么一点自嘲。
他对乔月梧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去那里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心意。
就在刚刚,他已经证明过了,不是向沈瀚之,而是向他自己。
他,凤康,堂堂的九皇子,喜欢上了一个村妇。
那个女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长驱直入,闯进了他的心里。
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承认了又何妨?左右也不会有结果,他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愚蠢到想用别的女人来遮掩真心,真是可笑。
他和她之间的羁绊,始于一张借据。
毁掉借据,羁绊也就不复存在了。
从此桥路两分,各不相干。
也许很多年后,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勇敢又冒失、聪慧又迟钝、惹人发怒又令人微笑的小女人,曾经如昙花一样,在他生命里短暂地绽放过。
如此而已,也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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