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玄看着她的眼睛,那是双多么漂亮的眼睛,流着泪都那样招人怜爱。
他原以为,他不会再为她的眼泪而动容。
然而这一刻,听得她一口一句“真心喜欢过”
、“真心想嫁给你”
,那夜夜侵蚀心口的煎熬痛意再次袭来,连同往昔的点点滴滴,他想忘却又不忍忘却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晃过,尤其是昔年定情的一幕——
彼时正值盛夏,繁花似锦,柳绿荫浓。
她靠坐在太学外的树下打盹,他悄悄走近她,本想给她扇风,却被她恬静乖巧的睡相吸引,无端生出一阵想亲她的冲动。
鬼使神差才将靠近,那狡黠的小姑娘就睁开了眼。
烈日正盛,她弯着一双月牙儿般的眼与他说:“玄哥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像是被抓包的贼,局促不已:“孤…将你当妹妹。”
“可你方才分明要偷亲我。”
她抬起白玉般下巴,笑得像只小狐狸:“承认吧,你喜欢我的。”
他窘迫不语,她又往他身前凑了凑,豆蔻少女的清香涌入鼻尖,她踮起脚,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而后红着脸道:“现在亲到了!”
“玄哥哥,等我及笄了,就嫁给你,好不好。”
“好。”
少年的心炽热而滚烫,何止一个“好”
字就能概括。
可他又是一贯的自律守礼,不敢表现太过吓着她,他只得暗暗告诉自己,耐心守着他的小姑娘长大,再将她娶回家好好敬她、爱她。
那年盛夏她双颊绯红,笑眸盈盈,而此刻她抱着被子孱弱又可怜,泪眼巴巴望着他:“陛下,求你放过我,求你。”
往昔与现实两种情绪交错袭来,而她眼中止不住的泪,叫裴青玄心口犹如针扎蛇蛰般刺痛,胸膛急促起伏了两阵,他蓦得甩开她的手,恶狠狠撂下一句“扫兴”
,直起身来,拂袖而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床上的李妩还有些恍惚,他……走了?
有了前车之鉴,她都不敢立刻放松,只以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涌遍全身。
看来是她最后那番话起了作用——他心下虽然怨恨,却尚存一丝理智,也与她一样珍惜从前那段过往,不想因一时激愤将它变得不堪。
想起他腕间那条褪了色的红绳,李妩喉间也酸涩微哽。
昔年她于月老庙求得那条红绳,是真心实意想与他白头偕老,生生世世。
少年人的爱总是纯粹而热烈,有时带着些不顾实际的执拗傻气,她也不例外,天真以为系上月老的红绳,就真的能一辈子不分开。
可一辈子那么长,谁能说得准以后呢?
起码现在的她,再不会与人许那样的诺,发那样的誓。
李妩用力眨了眨眼才将眼泪连同胸腔那阵翻涌的怅然压下去,都过去了。
她告诉自己,沉湎过往只会痛苦,得朝前看、朝前走。
她撑着手臂从榻上起身,准备去寻衣裳,双脚才将落地,腿间酸软险些没叫她瘫倒在地,掀开被子一看,秀婉脸庞一阵红一阵白。
先前在浴桶里蒙着眼,她瞧不真切,再加之她那时怕得厉害,对疼痛感知能力都有些麻木。
谁曾想经过这么一遭,新痕覆旧痕,简直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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