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方鉴的功课,功底尚可,但小门小户缺的也不少,若靠她自己这般苦读,大约考到举人便到头了。
而高云衢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学识,随手指点就能叫她更上一层楼。
就算是只到举人,凭高家的人脉,帮她谋个官也是易如反掌,不过是前程上差了些,但到底是官身了。
这买卖于方鉴是划算至极,于高云衢也不算麻烦。
至于那一纸契约,高云衢从头至尾便没放在心上,不过是逗弄方鉴的把戏罢了。
二十七岁的高云衢卷在那波澜迭起的朝堂里五六年,诸事都算得明明白白,自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养方鉴一是发泄解压,二则是也起了些兴致,想看看能将方鉴推到哪里。
她给自己定的时限便是方鉴出仕。
万万想不到,方鉴比她想的走得还远,区区五年从至多是个举人到三元及第,这五年她教给了方鉴太多的东西,多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想把方鉴扣在身边还是想放她高飞。
若以她初时的算计,她送方鉴一场前程,方鉴便是她的门生,放到合适的地方会是绝好的棋子。
她那会儿以为自己真能独自一个人走到底,可有人陪伴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不许方鉴沉溺,不知不觉间自己却沉溺进去了,许是日久生情,许是贪恋着方鉴的暖。
许多次她都想着要不就把方鉴扣在手里吧,左右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可看着方鉴全副信赖依恋的神色,又觉得自己委实过于自私了一些,她还有些怕折了翼的方鉴会失了眼中那叫她无比喜欢的火光。
方鉴越来越好,学识、才华、为人、行事,样样都依着她的期望却又远超她的期待,一日一日的蜕变,身上的光芒几乎要遮掩不住。
而这样的方鉴乖顺地将自己置于她的掌心之下,顺从贴心,叫她怎么不心动。
她又开始摇摆了,这么好的方鉴合该扶摇直上,困在她的内宅之中又算什么呢。
她犹豫着摇摆着,直到方鉴高中,她在临街的酒肆之中看着方鉴一身进士红袍,心旌摇动却也晓得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又树敌太多,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说不得哪天就暴露在了人前。
她与方鉴的过往于她只是风流韵事,于方鉴却是积毁销骨——一个佞幸之人是不配站在朝堂之上的,现今有多少人捧着方鉴到时便有多少人踩踏。
她绝不能让方鉴落到那样的境地。
她断得干脆,可感情如抽刀断水,不论是方鉴还是她都不能彻底放下。
她冷眼瞧着方鉴自苦,多糊涂的小儿,她卑劣地玩弄了她,她却还要巴巴地贴上来不肯走。
跟上来做什么呢?她高云衢的仕途是最难走的那一条路,不论哪个朋哪个党说到底都是由利益结成,此起彼伏,循环往复,而她要做的是将所有日渐膨胀的心关进囚笼。
人皆有私,法令行而私道废*,她要推行这样的法,便会站在所有人的对面。
现今她与卫杞目标一致,卫杞自然保她,若有一日卫杞生了猜忌,她便死无葬生之地。
但她不在意,她的人生无趣,便全想投做柴薪,去为她想做成的事添一把火,她就是这样偏执癫狂的一个人。
跟在她身边做什么的呢,看着她燃尽自己,还是与她一同燃烧?
方鉴年少成名,前程大好,她的仕途如高云衢所想,顺风顺水。
高云衢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从羽翼下的幼兽到傲骨铮铮的官场新锐,她去做了明亮的光,去做了浩荡的风,多好啊,这样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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