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我最大,我想好就好,想不好就不好,你一个晚辈竟敢忤逆犯上?《孝经》你没读过?‘子曰: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刑律里头,十恶不赦第六条是大不敬,第七条是不孝。
小心我把你们告到官府里,全都判徒刑!”
说着便要弹射,王析忙要躲,王小槐却忽然笑着收手:“看在你是佛手瓜,不是我最恨的瓠瓜,我爹又常夸你像碗温水,不自恼,也不恼人。
今天就饶了你。”
说罢,他哼了一声,昂起头,晃着肩,转身进去,砰地关上了院门。
王析身骨已经衰朽,方才一跌,摔破了肘,扭到了脚,半卧在石阶上,疼得额头直冒冷汗,根本站不起身。
幸而有亲族过来,将他扶回了家。
回去后,走不得路,只能躺在床上将息。
他心里倒也不记恨王小槐,反倒有些欣慰,这孩童毕竟还是知道些是非好歹。
大儿王大峥听见他被打,顿时嚷着要去捏死那孽畜,他忙高声喝止。
父子一场,他头一回如此严厉。
大儿听了,不敢再作声,但瞧那样儿,自然是怀恨在心。
他的伤还没养好,仍在想该如何劝导王小槐,王小槐的噩耗却已传来。
那几天,大儿恰好也去了汴京才回来。
他忙唤了大儿过来问,大儿连声否认,但那声气始终有些发虚。
他忧疑了几天,王小槐竟半夜闹起还魂邪祟来。
他家院子里落了许多栗子,大儿瞧见后,慌得声气都变了。
王析越发确证,这事恐怕是大儿做下的。
他一生没有多少可悔之处,这一桩,却如一块尖石硌在心里,让他寝食难安。
过了两天,众人请了相绝陆青来驱邪。
他拄着根竹杖,也去见陆青。
他没想到陆青竟如此年轻,看着才二十七八岁,目光却又有些苍老,只是并不寒凉。
王析和他面对面坐着,倒有些似曾相熟之感。
他们恐怕都曾看破世事,却又未冷透心肠。
陆青脸上微带着些笑,眼里略含着些相敬之意,和声缓气说:“此乃同人之卦。
无求之境,同声自应。
安时处顺,天地不违。
惜乎人心,从来多异。
或歧或逆,自古难齐……”
解过之后,陆青告诉他,清明去汴京东水门内,对一顶轿子说一句话。
王析其实从来不信这些,福祸于他,向来并无太多分别,因而也从来未生出过祈避之心。
然而,这一回不同,这罪疚并非他之罪疚,陆青瞧着也并非那等利口诡言、求利骗财的江湖术士。
他虽然脚伤才愈,仍借了头驴子,带着大儿王大峥,挣扎着和众人一起赶到了汴京。
看到那顶轿子过来,他忙忍住脚痛,凑到轿窗边,念出了那句话,随后朝几步外守着的大儿王大峥使了个眼色,催促他上前。
看着大儿也凑近那轿子,他才放了心。
不过回想起刚才所念那句话,他心头又泛起一阵茫然:
“无根亦无凭,无辜转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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