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不多时偌大的建章宫便空了下来。
顾渊回到太液池边,看见奴婢们还在收拾酒席残局,只觉方才那一片钟鼓喧阗莫非全是他的幻觉?这月光渺然,这池水深幽,这仙山肃穆,这楼台寂寞,哪里还有一丁点红尘热闹?
他于是又想起那双漆黑如雾的眸子了。
她向他望过来时,天地俱寂,他只能听见自己芜杂的心跳。
可是……
可是他们之间,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以至于一切都变得不可确定,而只剩了他自己这芜杂心跳的回响了。
薄暖随薄太后回到长乐宫中长信殿,来到了一处暖阁,薄太后屏退左右,和颜悦色地道:“你叫阿暖?”
薄暖低声道“是”
。
“几年几月生人?”
“玉宁八年九月廿四,生于蓟县。”
“家中还有何人?”
“自母亲于去年过世,家中再无别人。”
“令堂姓甚名谁,家出何处?”
“先母陆氏,讳玄默,家出……平阳陆氏,与孝愍皇后一母同胞。”
不过短短几句盘问,薄暖已是冷汗涔涔,却仍要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薄太后的打量。
她想到母亲曾说自己与薄太后相像——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也学不来薄太后这种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的目光。
终而,薄太后慢慢又道:“老身听三郎说起,你手中还有小陆夫人的遗物。”
薄暖应声,将准备好的母亲生前的几幅绣品,并那一只香囊,都双手呈献给太后。
薄太后翻来覆去地查看着,许久许久,终于站起了身来。
她一言不发,径自往外走去。
薄暖跪在席上,未得太后懿旨不敢擅动。
然而就这样看着薄太后拿着她母亲的遗物离去了……真的离去了。
而后,暖阁的门被重重关上,“哐当”
一声,落了锁。
薄暖全身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月光晦暗,黎明将要到来了,她感到很困倦,真想就这样直接睡去。
心中有些酸楚的得意,几乎想立刻奔到顾渊身边去跟他说:看,你猜的不对!
我根本不是可居的奇货——薄太后是恨我的!
你将我送到薄太后身边……她却软禁了我。
顾渊算错了,她却要陪着顾渊去演这必错的戏。
她在无人的黑暗中笑了,高兴自己终于扳下一城,赢他一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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