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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难忘的对话她至死铭记。
“妈妈,小妹要上学吗?”
一帆问。
“我们没钱了,昨天卖的十个鸡蛋钱都给你了,一分也没有了,咱们的盐都是赊的。”
“妈妈,一慈才10岁,她要成为文盲吗?”
“唯一的办法就是你退学,反正你不是文盲了。”
一帆看看一慈。
一慈年龄小,对于对未来有重大影响的受教育的争执没有表现出相应的重视和关心。
她文静地吃着饭,天生相信妈妈和姐姐不会对她产生私心;她爱着妈妈和姐姐,妈妈的苦劳就是她的苦劳,姐姐的荣誉就是她的荣誉,干任何活她都无怨无悔。
但私心就在那一刻产生了,一帆的眼睛里露出那种特有的固执神情。
素梅明白,她也心里决定了:一帆继续上,一慈就不上了。
若干年后她就一再地后悔,但没有后悔的余地,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尽了力,供养一个学生,她43岁就患了关节炎、风湿、偏头痛等,满身是病;要是供两个,恐怕也活不到现在,早累死了,一个也供不出。
为了弄到钱,她什么累都受了,什么活都干了,家里没有男劳力,大冬天她把11岁的一慈扔在家,一扔一个月不回来,和男人们一样握着铁镐敲冻土、挖沟渠、抬土、清河道、铺路、筛沙子;回到家里,和男人一样拉车把地里的庄稼运回家;一个女人该干的她全干了,一个男人该干的她也全干了。
过度的劳累摧残了她女人特有的丽质和容颜,给她的身体永远地烙上了病痛和风霜。
同龄的,一个不漂亮的女人还留着徐娘半老的丰韵,而她,除了一具机械的衰老的外壳,什么也没留下。
一慈命不好,几乎从会走路开始就跟着她干活,同样风里来雨里去,当母亲的自然很担忧她会像自己一样在累死累活中过早地衰老,还好,这孩子除了一双脚特大外,几乎天生丽质难自弃,太阳把她白粉的肌肤晒黑了,但没有剥去二八年华的光彩和美丽,风也不曾吹弯她青春健美的身材,即使过度的劳作,也没给她的腰身留下任何忧伤的印痕。
作为母亲,素梅感恩老天爷,它放过了二女儿。
一帆高二那年,也是最困难的一年,一两个月她袋里没一分钱,母鸡也突然懒惰了,不下蛋了,粮食不能再卖了,再卖就接不上了。
她急得发疯,一帆住校,没回来,不回来并不意味着不需要钱,她可能一天只吃一顿饭,不吃菜,买半斤咸菜吃一星期……
第一次她去偷窃,偷了邻居几个大冬瓜拿到集市上卖了,马上送钱到了学校,只留下两角钱买了盐。
第二次去偷时,被埋伏的人当场抓住了,直到今天她的一颗门牙还空着。
更重要的这是一次莫大的羞辱,偷左邻右舍的,等于兔子吃了窝边草,被人轻看讥笑,丢死了人!
有人告诉她,她的前夫发财了,到北京后开着公司赚了不少钱。
又有人告诉她,根据现在的法律,她可以再到法院让前夫出钱抚养女儿们。
但她到哪里找前夫?怎样走进法院的大门?一进法院就要先交钱,有这些钱她情愿让女儿们吃饱一点。
1993年,那是让她泪水滂沱的日子,提前一年,一帆正上高二,就以罕见的成绩被中国人民大学录取了。
她突然感到老天对她已够照顾,那么多年,那么多苦难,她没有垮掉疯掉,现在太阳似乎在黑云的后面,光明和温暖不再遥遥不可及了。
她似乎可以直起腰板舒口气了,不过,苦难的生活还没结束,上大学需要更多的钱,她依然很穷,穷得好几年没有一条新裤子,穷得从不吃新鲜蔬菜,但她知道太阳就在云块的后面。
3
素梅回到家时,已经晚上9点多了。
一路泥泞,鞋子裤角溅满了泥水。
在她家堆满了麦垛、角落里盛开夜来香的小院子里,一慈正坐在枣树下等着她回来。
“妈妈?”
扑扑哧哧的脚步声一传到门口,小姑娘就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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