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抬眸避开,继续向里走。
身后传来一声:“指尖放血写字后皮开肉绽,需敷白药、松香、黄蜡消肿防风。”
山月脚下一顿,右手不自觉地往袖兜里缩了缩,食指扎针放血又在素绢帕上对照账簿临摹段氏笔锋,指尖扎针过深、放血过多,今日仍未消肿。
“太太那封血书,是你写的吧?”
身后男子扶住朱红漆面高柱,缓慢起身:“太太也是你放走的,打牌的婆子、赢钱的丫鬟、巷口的骡车都是你安排的,对吗?”
山月右侧袖兜轻颤,一柄蝴蝶骨刀稳稳落在手心,方彻底转过身,男子还是少年,清雅疏朗,身形高挑却很瘦弱,唇色浅得像纸色,与程行龃有三四分相似,但眸光澄澈又明亮,单是一双眼睛便足以分清二人。
山月死盯住他,默不作声。
“你右手握着刀吧?”
少年弯唇笑:“别杀我,求你了。”
山月没遇到过这款。
上来就求饶,真是一脚踢到了棉花上了呢。
“你想整死程家吗?”
少年有几声咳溢出喉头,左手捂住嘴:“如果是这样,那你不用杀我。”
山月右手缩在袖中,大拇指将刀柄顶开,眼神一动不动地锁定:“你是谁?”
“我叫程行郁。”
少年专注地直视山月的眼睛:“程大老爷的二子,程行龃的弟弟。”
山月一动不动。
月光之下,灌木丛中纸钱燃烧起的灰烟成一条直线盘旋于夜空中,火光旺盛,橙红的外焰跳动,少年微微偏头,如碧蓝水波的眸子里映射着两团热烈的火。
“你都知道些什么?”
山月轻声问,余光扫过影壁,掩眸估算,此时此处动手得胜的概率,此地人烟寂静,兼之昨日灶房吃酒打牌被责罚一通,如今人迹寥寥,若趁对方不备,直捣咽部,倒也有几分胜算,只是衣衫溅血,回绣楼这一路不好解释。
程行郁索性坐下,后背与头顶尽数暴露,将所有先手让给山月。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是谁,从何而来,去往何处,我都不知。
但程家做走狗、行坏事、绝人伦,犯下仇家,引火烧身,也不稀奇。”
程行郁又是几声闷咳:“你若想要搞垮程家,我们目标一致,同行即可,倒不必对我下死手。”
山月大拇指将刀鞘盖拢,双手抱胸,面上讥笑三分:“你姓程,你不维护程家,反而讨伐,你猜我信不信?”
程行郁一笑,眉眼疏朗,除却三分病弱气积攒于眉间,却是一位极其清俊的后生。
“我长居皖北长鸣山,如今尚未立冬,北边已有零星痢疾瘟疫出世,与往年不同,今年的寒冬痢疾多了几分邪性。
往往一人患病,不至三日,全家均现症状,轻症者腹泻伴低热不退,服糖盐水,食几副黄连即可病愈,重症者却要缠绵病榻,倾泻高热,药石无医,无法进食补液,不过大半月便撒手人寰。”
程行郁明显中气不足,声音自咽喉出,带了几分薄仄和浮弱,但眼中那团火却燃得依旧纯然旺盛。
“我回来,原因有二,一则父亲亡故,我虽不能扶灵,但也应披麻戴孝,以尽心意;”
“二则,凛冬将至,痢疾来袭,皖北距松江府不过十日路程,瘟疫在前,程家是南直隶数一数二大的药材商,市面上半数药材自程家往南直隶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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