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儿她不该去,去了以什么身份,很难说。
可不去,那又是最后送别深知的机会,从此天涯路远,今生的缘分就到头了。
再退一步思量,入了宫就是砧板上的肉,剁块儿还是切片,全由别人。
自己琢磨得多也好,少也罢,不因你机灵就能换命。
人家心里打定了主意,你再费劲儿,也改变不了人家想摁死你的心。
这么一想,也就从容了,嘤鸣压膝蹲安,“万岁爷您心田真好。
奴才和大行皇后确有私交,原不敢奢望能送殡的,如今万岁爷恩准,奴才叩谢天恩。”
皇帝不多言,只说了句“免”
,便不再搭理她了。
窗外春光正好,下半晌斜斜从西边照过来,他微挪了挪,把书偏过一些,就着余晖翻看书页。
米嬷嬷对目下的情况尚算称意,本来担心皇帝没心思兜搭的,谁知还不错,至少说上了两句话。
终归是太皇太后高明,特特儿腾出了空让他们独处,若她在,大家都谨守规矩,皇帝也没闲心瞧姑娘一眼。
其实拿人家女孩儿作筏子,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前朝暗涌滔天,那是男人间的博弈,不该殃及后宫。
孝慧皇后和皇帝之间是八字不合,两个人连说一句话都嫌多,更别谈睡在一张床上了。
这纳辛家的闺女,细论起来比薛尚章家的更好一些,纳辛不敢公然叫板,如果把他拉拢过来,三位辅政大臣中就只剩薛尚章了,皇帝动手的时候不至于落个杀功臣的名头。
至于纳辛,留待以后慢慢处置也未为不可。
米嬷嬷笑眯眯的,又招嘤鸣过去,“皇上看书有时辰定规,你点上一枝香,香燃完了,提醒主子歇一歇,养养精神。”
嘤鸣心说怎么又是我呢,可又不好推辞,便从木盒里抽出一支白梅香来,吹火折子点燃了,小心翼翼插进错金螭兽香炉里。
米嬷嬷吩咐完了即退出去,这时候的暖阁里一室静谧,回头只看见门上站班的太监。
嘤鸣没法子,把香炉搬到炕几上,再掖手退回原来侍立的位置。
融融斜阳,透过暖阁的大玻璃静静铺陈进来,皇帝就坐在一片光辉下,低着头,垂着眼,专心致志看他的书。
嘤鸣到这时才拿正眼瞧他,他穿鲛青的素服,因皇后丧期未满,规整挽出一道雪白的箭袖。
他的手指细洁修长,支起靛蓝的书皮,就这么看过去,很有几分清颜玉骨之相。
窗外鸟鸣啾啾,嘤鸣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树顶的鹂鸟身上去了。
皇帝看书,她看鸟,这种毫无交流的状态,分明是决意互不相干。
隔窗留意着里头一举一动的米嬷嬷觉得有点愁,皇帝身边的三庆也枯着眉头笑,“这姑娘,怎么不和主子爷多说两句话呢。
别人拣高枝儿想尽法子巴结,她倒好,宁愿当戳脚子站着,真是难受。”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么着自有她的用意,她不想当后妃,所以也不琢磨怎么讨皇帝的欢心。
米嬷嬷没辙了,捱到皇帝看不见的犄角旮旯,冲她直挥手。
她终于看见了,还是一脸不明所以。
米嬷嬷只好冲香炉里的线香指点,她才现那支白梅香只剩寸来长了,便向上回禀,“万岁爷,您歇一歇吧,香都烧完了,没的看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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