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问题的潜台词是:她不够分量,请你论证。
原惟平直地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嘴角动了,抽出的一丝笑容轻而玩味:“我比较纳闷,我在你眼里是一只到手了又飞走的鸭子。”
倪笙月立时难堪不已,平息了几秒说:“你跟她才认识多久呢?原惟,你不像那种会冲动的人。”
“你这话也很有意思,我是不是要按你的标准,找一个你认可她胜于你的人,你才不会随便质疑别人另有他选的行为属于冲动?”
倪笙月忽然有些难受。
原惟似乎从来没有认可过她,无论她在别人眼里有多么好,他从来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夸赞,他过于锐利,以至于常人眼里的完美,到他这里总是错漏百出,所有粉饰都化作透明。
这种人很冷血,偏偏又很有教养。
会在女孩子难过到眼睛通红,需要擦眼泪的时候,及时回避,给人一些尊严,片刻后,倒一杯温水再回来。
原惟将杯子递出去,对她说:“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我对你不存在误解,也不存在心动,我从来没有选择你,也没给过你任何暗示,你应该明白的,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因为你如何怎样就变得喜欢你。”
这些句句属实的话太伤人。
但其实倪笙月以前能接受这样不近人情的原惟,甚至会想,完美的举止诞生于极致的冷淡,这很合理,漠然置之一直都是原惟身上出尘的魅力,他过分疏离,总是将人推得很远,从不透露的标准似乎高到无人可及,跃跃欲试者,人手一份败绩。
而现在,他秘而不宣的要求以一个真实而具象人来呈现,像是在打脸那些曾经试图揣摩他的人,他其实没有什么标准,更不是无人可及。
倪笙月不太能接受有一个人在原惟这里成为例外,这破坏了她对原惟的定义。
她像是讥讽又似自嘲:“我很难想象,有一天你也会把“喜欢”
这种字眼挂在嘴上,这不像你。”
原惟的态度很无所谓,“我不需要满足你的想象。”
似乎还有最后一丝不甘心,像上下窜动的云团,驱使着倪笙月开口。
她手里握着隔热的玻璃杯,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手指徒劳摩挲着光滑的玻璃,发出细小却刺耳的声音,却怎么也碰不到有温度的水。
原惟的行李箱放在沙发上,她往里轻瞥去一眼,有一本封面泛黄的《歇后语大全》,旁边塞着一只粉红色的毛绒桃子,过于粉嫩可爱,像安抚玩具一样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原惟的行李箱里。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原惟之间仿佛也隔着一层透明的却永远触碰不到的介质。
倪笙月很困惑:“原惟,我以为你也明白,爱没那么重要。”
原惟微微蹙眉,倒不是被问题难住,他不解的是问题本身,但好像也不在意,声音里没有计较,淡淡的。
“如果没那么重要,那对你而言,在我身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对我而言,你又有什么可取之处?比其他人多一分光鲜?”
她彻底被问住。
“连回答都不敢的问题,确定还要争取吗?”
原惟其实有些理解她。
站得高了,看到的东西就多了,想要的东西也自然不一样,种种情感最好化成切实的斤两和可用的砝码,分发到人生中的诸多天平上去,有爱也好无爱也行,输赢要紧。
沉默了一会儿,倪笙月问:“所以她回答了?她说了爱你的话吗?”
原惟道:“这不重要。”
和聪明人说话或许不会累,但聪明人说话往往也一针见血到伤人。
倪笙月想笑,但没笑出来。
原惟绝不是一个在意他人爱慕的人,甚至讲难听一点,他或许根本看不上爱慕这种朝生暮死又生生不息的东西。
只有久旱的草原忽至一场大雨才会有万物得生、感谢自然馈赠的激动,而他是雨林,水汽终年盘桓,鲜少有不降雨的时刻。
人与人是不同的生态。
她现在很好奇,傅润宜是怎样的一场雨水。
她落在原惟的生命里。
那么短的时间,但原惟那么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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