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明白,就跟我们实践课也必须跑到荒郊野岭的老坟边上,拿把刷子一蹲就一天是一个道理,光去博物馆可没法研究出什么东西,”
赵维宗笑了,“快坐下吃鱼,对了,你会日语吗?”
那一刻孟春水看见这笑容,竟松了口气,心中的顾虑也好像沉了底。
他知道分别是难的,但又想,半年不长,日后多得是时间弥补。
他想赵维宗确实是懂他理解他的人。
然而随着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不知怎的——有一种隐隐的难过在心中积聚,好比宣纸上一抹水墨。
而那段日子里,赵维宗的每句话每个笑每个起床时的懒腰,都是往这墨痕上加的不深不浅的一笔。
直到起飞前,孟春水在机场被那人紧抱着,耳边是重复的“每天记得和我说几句话,电话贵你就发邮件”
这一句,他突然间意识到,原先的淡墨已经变得浓黑,吸饱了涩苦墨汁,洇透过纸面去。
他也明白过来,这种难过叫做“歉疚”
,也叫做,不舍。
想说点什么,却只剩下“我会尽量回来看你”
这一句了。
走进登机口后孟春水根本没敢回头,一是因为怕看见赵维宗在哭,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哭了。
但异国的日子实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时区接近,两个人也不至于天天一个睡着一个醒着。
他们约好每周打三次电话,邮件MSN更是从没断过。
那时孟春水的父亲已经成了铁路公司的头几把手,风生水起,跟自己儿子却基本不见面,对他的资助也仅限于吃穿住等基本需求。
但孟春水还是要攒钱,他想,至少两个月回一趟国。
六个月,掐头去尾,就是两次,四张机票。
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这样想。
于是这位向来活得精细又丰富的“资本主义公子哥”
选择住在最便宜的胶囊公寓,而非东大校园内的留学生公寓。
天渐渐冷了,每天从实验室出去,又操着不甚熟练的日语在快餐店打工,再挤末班电车回家,孟春水进了跟阁楼一样低小的屋子,常常是连咖啡都懒得弄,但他还是坚持坐在写字台前。
他知道只要打开电脑,就能看到从海峡那边发来的充满感叹号的长邮件。
【太极拳比赛了,我们系居然让魏远之夺了魁,不爽不爽。
你们物院第一好像是个大一的小学弟,你要是在,肯定能拿个奖项!
】
【香山红叶节,我妈非要我带赵初胎去,啥也没看见全是人头!
下回谁去谁是傻子。
】
【北京一直没下雪,但是特别冷!
东京呢?】
一直很忙,眼看十二月匆匆过去,新年到来,原本回国两趟的构想好像很难实现,费劲攒的钱好像也终究是少了意义。
好在过年的时候孟春水还是申请下来假期,回了趟国,待了一周多。
大年初二他和赵维宗缩在被子里,互相紧紧抱着,他告诉他,东京天天下雪,电车里没有空调,很冷。
赵维宗则说,我真想你,可我一想到你也快要彻底回来了,就觉得好受了很多。
又说,你知道南方开始闹非典了吗,他们这年可怎么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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