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仪没有回答他,反问:“您还需要什么死者的个人信息吗?”
这张死亡证明书上还有太多展遥不知情继而无法填写的内容。
可是在这两个人面前,展遥没有说破,他稍微背过身,用身体挡住手机,一边将其他能填的部分填完,一边飞快给吴迪发消息,询问他死亡原因和诊断怎么填写。
吴迪的消息回来得很快:“怎么找到你来开死亡证明了?我和周效云在一起,她还没走,单子先放着,我们这就过来。”
周效云是隔壁组的主治,今天是二值,听说她还在,展遥感觉身体里死死绷着的弦稍微松开了。
没多久,吴迪和周效云赶了过来,无论是寒暄还是随后的交谈,都只有纪明仪在说话,展遥一时躲不开,索性一动不动地盯着简衡,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口。
可他始终也没有开口,如同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所有的注意力只在纪明仪身上。
在死者的信息一点点地从纪明仪口中说出之时起,简衡像是忽然从枯树般的死寂中苏醒过来,他的呼吸急促到连展遥都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他一眼的地步——不知何时,光芒重新回到了简衡的眼中,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在发光,那种竭力抑制的、巨大痛苦和快乐兼具的狂热神气,使得简衡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可他一无所觉,甚至咬着牙,长久地闭上了眼睛。
“……好了。
一式三联。
医院留一份,第二联交给殡仪馆,第三联用以办理户口注销手续。”
周效云的声音拉回了展遥。
纪明仪接过死亡证明后递给了简衡,简衡不接,他就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再一次转向医生,不厌其烦地道谢,语态温和,神态可亲,加上没有戴眼镜,活脱脱就是宁桐青第二。
所以轮到展遥的时候,面对伸出来的手,展遥没动,扭过头,盯着纪明仪身后的简衡。
简衡终于短暂地将目光从纪明仪身上挪开,看清展遥的神色后,一行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他更快地抹去了,极轻地笑了笑,又摇了一下头。
展遥暗自用力握紧了拳头。
两个人的离开也如出现时那样安静——死亡并不意味着活人就可以安歇。
吴迪和周效云稍微陪了一会儿展遥,但很快又被护士叫走了。
一直到夜班结束,展遥都没再出过办公室,闷在屋子里补抢救记录,门外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过一两次女人的哭声,又很快没了影踪。
展遥终于意识到自从见到简衡后就一直缭绕不去的诡异感的另一半源头:无论是抢救中还是结束,他都没有听见一丁点的悲声。
早上的查房结束后,展遥没有去旁观主任的手术,直接回了家。
这史无前例的异常引发了同组其他人的关切,展遥也不解释。
简庆宇在手术前晚死亡的消息引来了不超过三分钟的感慨,但一个人的意外死亡也许是另一个患者的天降好运,无论躺在手术台上的是谁,医生的职责不会停下。
展遥打开家门时,宁桐青从书房里闻声而来:“早饭吃过没?早上给你发短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也没回。”
没想到宁桐青还在家,展遥换鞋的动作僵住了:“几点了?怎么还不去办公室?”
“今天没什么事,就不去了。”
宁桐青穿着睡衣,刚洗过头,头发蓬蓬的。
因为不出门,他没戴隐形,架着一副很久不戴的眼镜。
憋了一晚上的火莫名其妙又开始烧。
展遥勉强克制住满腔的烦闷,语调却不由自主地冷淡了起来:“怎么戴这副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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