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是忠是奸,秉政四十余载,每一条政令,每一样举措,天下人最有体会,君王起居注上亦皆有记载,待案情重审,大白于天下后,世人中信的自然信,而那等好以恶意度人之辈,儿臣再如何将真相摊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能闭着眼睛说是假的,是伪造,是因儿臣与母后母女情深,方才重审。”
是这个理,太傅为人究竟如何,百姓是最知道的,他们兴许不懂朝政不懂纷争,但他们知道太傅秉政时他们过的日子是好是坏。
至于后人,自能自史上一探究竟。
要重审此案,也只能等到明苏之势大过皇帝时,逼着他低头,下令重审。
“那你”
淑妃不解,“何不等再稳定些”
“因为世人都忘了一件事。”
明苏站起来,在殿中缓缓地踱,“忘了皇帝犯错,也要认,不能因为他是皇帝便轻飘飘地揭过去,还了本就受冤之人清白,还要人三拜九叩,跪谢圣恩。
我要他下诏罪己,当着世人的面,当着太傅与母后的在天之灵,退位谢罪,而不是随随便便的拿出病重卧床,不能临朝的名头退位,然后再当他的太上皇,安安生生地度过晚年。”
这番话,明苏没有与郑宓说,因为阿宓知道,她再提,倒像是与了阿宓什么恩惠,等着她来谢她一般。
可她又确实很想与人说一说。
一圈想下来,除了阿宓,她能说一说心里话的,也只有母妃这里了。
淑妃静默了良久,方缓缓地点头“你说的是。
但我并非不想他认错谢罪,而是念着他终归是你父亲。”
明苏双肩耷了下来,确实如此,正因他是她的父亲,故而阿宓忍耐着,甚至连句刻薄话都未讲,以致如今她们胜了,却无人欢欣。
“你这样想,便这样去做。
多半会留些污名,受些指摘的,可人生短短几十载,哪有事事都如意,让人人都满意的,顺着心意去做,至少问心无愧了。”
淑妃将她拉到身边,说完了,着她已长得这样大,身量已比她高了,不由想起一事,问道“宓儿可有消息了”
这是数年来难得的高兴事,她已找到阿宓了。
明苏面上有了笑意,正要说话,但话到嘴边,她飞快地一想,觉得告诉母妃,皇后便是阿宓不妥,便改了口“还没有,但应当快了。”
淑妃以为她是指以后她便能调派更多的人去寻郑宓了,便有些担忧,找了这么年,都没找到,甚至一点踪迹都无,这实在太过不祥。
但明苏却是笑眯眯的,在她身边坐下来,双手与双腿都舒展开,不再是方才那般严肃又紧绷的模样了。
淑妃迟疑了一会儿,委婉地说道“你如何确定一定能寻到宓儿”
自然是因为她已找到她了,明苏正要开口,说些令淑妃宽心的话,但她却想起为何过往那五六年里,她遍寻阿宓不得,却始终坚信她活着。
夜早已深了,外头传来四更天的打更声,打更的内侍声音又尖又高,拖得长长的,伴着击打梆子的声响,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地渐渐消失。
明苏有些恍惚地望着一处,不知想起了什么。
“明苏。”
淑妃唤她。
明苏回过神,笑了一下,笑意间却有些勉强“儿臣能寻到她的,母妃安心便是。”
又道,“时候不早,母妃早些安置吧。
外祖母的病情,儿臣会令太医时时禀报的。”
淑妃点了点头,也不好再多说,起身送她出门。
走出大殿,夜间的秋意极是浓重,明苏紧了紧衣领,她走出两步,突然回过身,问道“母妃可还记得李槐”
李槐先皇后身边的内侍首领,为人忠直,行事过毅,是个十分难得的人物。
淑妃道“自然记得,可惜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当年也没能逃过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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