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纵是三教九流的货色,但至少也是掷千金所得,多少会在面上敷衍些。
但亦是谁都晓得,这个女画师是主上前头和离的夫人谢氏女,曾一箭挑断他筋脉。
再观主子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们便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谢琼琚长在名门高宅里,后来又辗转在王府宫阙中,见多了拜高踩低,便也不觉什么。
唯有薛灵枢大抵因医者之故,对她多有耐心,又谦和有礼。
譬如眼下对她的问话,亦是回得周到而细致。
“主上的手还是老样子,受不得力,需再过一段时日,等药到了。”
薛灵枢扫过对面人微微泛白的脸色,索性又扯了个慌安抚他,“不过殿下昨日确有喜事,当是军务上的,八成是又扩兵得了良将。
心情自然不错”
谢琼琚含笑颔首。
离开二楼去给贺兰泽送按脉的路上,李掌事随在薛灵枢身侧絮絮道,“薛大夫何必多言,便是主上左右也是一时兴起,您瞧主上过两日指不定便不理会了。”
薛灵枢顿下脚步瞧他,按理当年抢救贺兰泽时,这人也在场也对,他们只到自家少主丢了半条命狼狈而归,见冀州兵甲损失惨重,终是不曾在榻前侍奉,便也没有听到他昏迷里喊发妻闺名,更不曾留心七年里少主种种思念旧人的细节。
便是他的叔父,不久前虽回了青州,然这厢打听贺兰泽如何安置谢氏女的信已经送来他手里
从李廷掌事到医馆首领,原都只为一人掌舌。
“薛大夫如此着老夫作甚”
薛灵枢闻言便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李掌事不若,这夫人眼下居于何处”
以画师身份入的府,没有另辟院子,就住在贺兰泽寝殿的偏阁中。
薛灵枢没再理会愣在一处往二楼眺望的人,只摇着扇子继续往前走去。
心中感慨,要不是贺兰泽自个还要糊层面子在脸上,估计偏阁都省下,直接将人置在他寝殿了。
这样一想,他不由也顿下足,回首了眼李掌事。
贺兰泽是知晓此人乃其母之人,但为了不让母亲挑上的女郎们入府侍奉,便容这人留下,亦算一场博弈维持着无形的平衡。
然而眼下如此堂而皇之地带回了谢氏女,局面就此失衡
薛灵枢抬眸漫天春光,只觉背脊发凉,山雨欲来。
果然,前院的议事堂中,亦如薛灵枢所料。
根本无需青州城中的老夫人施压,原本冀州城中的文官武将便已经开始话里话外表达不满。
他们自不在乎主上私事,但是以州府之兵施压一处烟花地,抢夺一个风月女,实在不是什么明德之举。
文官恐损主上私德,武将担忧和幽州城的联盟。
薛灵枢侯在外头,直近午膳时候,也不知最后贺兰泽作了何样安抚和承诺,属臣们方三三两两出来,观面色也不尽好,依旧忧心忡忡。
反倒是贺兰泽翻阅他送来的脉案,眉眼比起前两日,明显疏朗温润许多。
“夫人根基薄弱,多半是久病阳虚、气不归元所致。
不是大病,慢慢养着补回气血就好。”
薛灵枢专注自己分内事,遂摇着扇子道,“但您瞧这脉案,她近来心忧急惧,脉象越来越乱,心病且需心药医。”
“孤明白”
贺兰泽合上按脉,“多来牵挂那个孩子。”
“所以呢”
薛灵枢闻言问道。
“孤给养着,还能如何”
贺兰泽合上按脉,眼前蓦然又浮现出皑皑的模样,只垂眸笑了笑,“不过,孤也得要个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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