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濯,”
周鹤鸣与疾都看着郁濯,前者声音像是青州草野吹来的孟浪长风,驱散了煊都卯时的严霜,周鹤鸣温声道,“去吧,我们等你回家。”
跨过这一步,家就在前方。
日轮已经爬过了屋脊,朝晖即将洒满人间。
郁濯迈开腿,朝宫门内走起来,向着养心殿的方向,他没有再迟疑。
他伴随朱红的宫墙,玉兰的翠叶已经泛黄枯卷,虬枝指向天穹,石板上勾勒出长长的影子,宫妃余氏最后一次注目鸟雀振翅飞出高墙,明年早春的白玉兰还将如期绽放,钟衍知仰靠在藤椅上,檐下铁马声清泠作响。
他穿过肃穆的明堂,弘祯帝赵修齐正同朝臣间唇枪舌战,昔日白文山的身影乍现在光影中,逐渐变幻成为程良才、梅元驹,以及更多年轻青涩的面庞,端思敏的泪眼望向群山,在颠簸里缓慢靠近阔别五十余载的故乡。
他踏上高阔的石阶,几日前阶上流淌的雨水已经干涸,车马行在去往序州的官道上,玉奇脖间伤痕被一方蜀锦白襟盖住,远眺中望见南归鸿雁排字而归,玉尺在他膝上翻出肚皮,身侧之人银铃的脆响震碎了煊都的秋霜。
他推开古朴的殿门,细密尘埃在天光下格外惹眼,郁珏伸手缭散茶盏热气,蒸腾水雾濡湿了他的眼眶,他在霎那间重回岭南九月的侯府,弟弟柔软的发尾自枝头垂下倒悬眼前,父亲在身后呼唤三人回屋,秋腊的香味已经溢满庭院,郁珏将视线移向重迭楼阙之后的宫墙。
小濯,小濯啊。
郁濯,向前走吧。
——他已经走入了那扇门。
赵延掀眼看人的动作已经很迟缓,他见到郁濯,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只说:“你来了。”
郁濯立在他身前,停在几步开外的位置,俯视着榻上老朽的怪物,看见他掐丝珐琅铜镜上摔出的裂纹。
隆安帝手心再没有佛珠了。
郁濯的心在这一刻变得很平静,他说:“我来了。”
“你已经得知了一切,”
赵延眼眸灰暗,他淡淡地说,“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你如今来到这里,已经没办法从我身上讨回任何东西——除了我的命。”
“可是命么,我的命已经分文不值。
可怜你苦心经营十四年,到头来,也还是要向朕的儿子摇尾乞怜。”
“你的菩萨杀了你的儿子,”
郁濯勾了把椅子坐下来,他同隆安帝面对面,指节叩着扶手中说,“他在登基大典上刺穿了赵经纶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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