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身上好像有种足以让人相信他的坚决力量,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他要做的事必然会成功。
谢春残看着洛九江:他看着洛九江此时坚定若钢铁的神情,他看着洛九江因承受不住太多灵气而皮肤皲裂、鲜血四下纵横流淌的持刀双手,看着洛九江背后被他刀气所激掀起的雪墙巨浪,仿佛是洛九江之前讲给他的那个故事里的海浪模样。
第七箭与洛九江的刀锋相峙良久,最终还是寸寸碎裂。
洛九江凌厉的刀气几乎挨到谢春残的脖颈,谢春残缓缓闭上眼睛。
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但却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有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缘故,某些他以为早已死去的记忆缓缓复苏,有幼儿稚嫩的声音懵懂地随着长辈念一阙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爹爹,花怎么会谢呀?”
存在于柔软记忆里的的家乡温度宜人,四季如春,属于他的小院满满都是花团锦簇的热闹,每一天都有新的花朵绽放。
那个幼童天真到不懂得鲜花会凋零,时光会流逝,而那些至亲至爱的人,也会因为种种变故离他而去。
现在的他在这片死地中苟延残喘,怕是再见不到任何一朵花了。
谢春残能感到锋利的刀刃悬在了自己的颈侧,浓郁的血腥味围了上来,他睁开眼睛,洛九江手上的血就滴落下来,正好被他的睫毛接住。
“谢兄,这一局是我赢了。
“谢某……愿赌服输。”
“嗯。”
洛九江的声音里也带上了隐约笑意,“等出去后,我带谢兄去看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竟低至几不可闻。
还不等谢春残反应过来,他就整个人向谢春残栽倒下来,瞬间一个十四岁少年的正常体重全部压在虚弱无比的谢春残身上。
两人再不能在树枝上保持平衡,双双从枝头跌落下来,一时雪尘四起,雪地上被砸出了个好大的人形坑。
出于之前的姿势问题,谢春残闷哼一声,被迫给昏迷的洛九江做了回垫背,差点被这力道压得背过气去。
半晌之后,谢春残艰难地从雪中挣扎起身,而洛九江则犹然昏迷未醒,双手还紧紧持握着自己的刀柄。
谢春残一个人坐在雪地上喘匀了气,恢复了一小会体力,这才转头去看双眼紧闭的洛九江。
能已新入筑基的修为力抗他筑基四层的绝顶杀招根本就是个奇迹,洛九江要是不昏上一昏,那简直就没有天理了。
他伸手去掰洛九江紧合在一双掌心里的刀柄,却发了三四回猛力也没能成功。
洛九江死死握着自己的刀,就像是抓着自己的命。
……可能这刀和他的命相比也不差些什么,毕竟这是洛九江在这片死地之上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谢春残又尝试了两三次后到底是放弃了,他把洛九江因握刀而圈成一个环的胳膊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用所剩不多的一点体力把洛九江背在了背上。
那张落羽弓被谢春残抓在手中,茫茫雪地中,谢春残就握着自己的弓,背着自己新交的朋友,一个人静静地走。
他身体尚还虚弱,步伐也虚浮踉跄,四面都可能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八方也极可能潜藏着难计数的刻意埋伏。
然而在这一刻,那些事情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会和背上的这个人一起找到离开死地的方法。
他要去看海。
一直腾挪在树梢尖上的弓手,终于走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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