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图叠藏在夹层中,因时间久了,纸页脆得像楼上那病秧子的手腕般不经人碰。
祁禛之小心翼翼地把图拉出,铺在桌面上,借着烛光一看,竟被迎头撞上的豪情义气给扑了满脸。
祁禛之没去过塞北以北,天奎就是他到过最遥远的地方。
但此时,他居然能清晰地认出,画上的江山是比巫兰山更远,比怒河谷更深的辽原,在这片辽原上,千里冰封扣着群山,呼啸疾驰的北风扰动着人间,天地苍茫中,唯有一人一马,立在穹庐下。
这人的簪缨鲜红,好似由血染就成,那是画上唯一的色彩。
直觉告诉祁禛之,那个立在雪地中的人,是傅徵。
主楼暖阁上,咳得惊天动地的将军被杭七按着肩膀灌下了半碗苦药,他伏在桌上缓了半晌,总算是攒出力气,骂了犯上的属下一句:“大逆不道。”
杭七拖过狐裘,罩在了傅徵身上,又指使小厮把药碗收走,免得摆在傅徵脸前让他闻着恶心。
“将军,您行行好,让我和杭六省点心成吗?”
杭七试了试傅徵额头上的温度。
傅徵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咳了两声,隐隐觉得喉头发腥,只好闭上嘴,以免又把书案弄脏。
杭七却伸来一个帕子:“祁大姑娘不是让您别忍着吗?”
傅徵不得不接过帕子,把卡在心口的血咳出。
杭七又想唠叨,傅徵赶紧从书卷堆里翻出一张纸,拍在他手上,堵住此人不把门的嘴。
“这是什么?”
杭七睁大眼睛,努力辨认,“天,天……”
“蠢货,”
傅徵有气无力地骂道,“那个字念蚕,天蠺。”
“哦……天蠺,”
杭七放下纸,虚心求教,“天蠺又是什么?”
“北疆山上雪线附近的一种草药,有清心去毒的功效,”
傅徵把从祁敬明那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祁姑娘给的方子,她说祁仲佑认得这种草药,你过几日,我想个由头,让那小子去山下的镇子里转转。”
“是祁姑娘给你的方子啊?”
杭七一乐,“将军,你还好意思骂我蠢货,依我看,要不是祁姑娘说的,你也不认得这字是什么吧?”
“滚。”
傅徵掐着眉心正头疼,随手抓起桌上什么丢向杭七。
杭七一把接住,躲到傅徵的打击范围以外,笑呵呵地喊道:“将军,我现在有点喜欢上那位祁二公子了。
不光是因为他有用,主要是我发现,自从那祁二公子进了内宅,将军你都舍得开尊口骂我了。”
傅徵扫了一眼杭七:“你又犯什么贱?”
“这可不是犯贱,”
杭七一本正经道,“弟兄们在四象大营中听了快十年您骂完这个骂那个,前些年突然不骂了,我身上刺挠得慌。”
傅徵闭上眼睛不说话,开始装睡。
他何尝不知杭七是什么意思?三年前那事之后,他有时连话都很少说,更别提有劲骂人了。
活着对于傅徵而言已属艰难,好好活着,更是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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