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爷每每提及此事,莫不是铁青着脸,连骂“逆子”
,“不肖”
。
饶是如此,也换不得沈三公子浪子回头,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只当没这个儿子。
从此将全部希望放在其他小辈身上,对沈瑜不闻不问,落个心里清静。
这沈瑜也不恼,依然故我,到最后索性连沈府都甚少回去,日日流连于烟花之所,成了彻底的自由身。
这等不肖之事几乎称得上是骇人听闻,上至世交长辈下至同门好友,哪个不是费劲心力劝了又劝,可惜统统入不了沈瑜之耳。
所闻之人莫不叹息,像这等异类,也不知道最后谁能收了他的心?
如此不出三年,在四书五经,圣人之文荒废的差不多的时候,沈三公子的盛名传遍了扬州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又是三年,沈瑜终于对扬州厌倦了,他忽然想到了京城,竟像再也等不及一样,只给家中老管家打了声招呼,便收拾收拾奔上了北去京城的客船。
这一举动又将沈家老爷气个半死,在府中足足骂了一月有余,此事不提。
却说刚出了扬州,沈瑜满心憧憬着京城的美好生活还遥遥无期的时候,他就被放倒了——是的,沈三公子,他晕船。
说来丢人,虽说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扬州人,但貌似天生五行克水,自小到大不仅完全不会游水,上船遇点风浪还会像现在这样脸色苍白、四肢无力,一张嘴就想呕吐。
本以为走运河水路,总不会像海上那样颠簸,等上了船,起了风,沈瑜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该图快,该老老实实走旱路啊!
虽说船家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侍候地挺尽心,一日三餐送到房中,还弄得清爽可口。
但沈瑜晕得七荤八素,哪里吃得下,没过几日,原本俊俏的公子哥儿就给折磨的面无人色,走路都发虚。
这一连在房里躺了三五日,他觉得再不活动活动,人都要长蘑菇了,这才晃晃悠悠起身。
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大多数船客都去下层的食肆吃饭,沈瑜一点胃口也没有,自然不去凑那热闹,只一个人扶着墙壁,慢吞吞在客房这一层溜达。
行至船尾,忽然一直异香扑鼻而来,闻之若空山雨后新草,又如林间将开未开的野花;奇的是里面还夹杂着食物的香气,端得叫人神清气爽,食指大动。
空了几天的肚子开始回应,沈瑜立刻觉着有些饿了,可又不想去食肆吃那些无味的东西,下意识被那时有时无的香气勾着走。
到船尾最末一间客房外,香气愈发浓郁,从半掩的门里一阵一阵飘出来。
沈瑜本不欲作此宵小之状,奈何肚子不争气,还是忍不住往里面瞄了几眼。
只见房内有一四方桌,桌上摆着三五碗碟,一身着深青色衣袍的年轻公子坐于桌前,似乎正要用饭,那勾人的香气就是从他面前的碗碟中飘散出来的。
沈瑜看不清那公子面容,只觉得周身气度不凡,便起了些目的不纯的结交之心。
对方正在用饭,上门打扰显然多有不妥;若是熬过这段时间再去,沈三公子又觉着十分不舍——说到底,他就是没出息地被人家桌上的饭勾住了魂!
就在他百般纠结之际,那公子却发话:“门外的朋友,且进来吧,无妨。”
这话甚合沈瑜心意,不等对方开口第二遍,他便说了声“叨扰”
,推门进去。
客房不大,比起他自己的那间上房要寒酸些,但房中诸样器物莫不雅致精巧,沈瑜只一扫,便知眼前这位不是俗人,若说原先有三分结交之心,现在便有七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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