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和打断他,音如春风,却令他再无希望,只得寻求退路,“我望你知晓我的难处,我自幼好强,不愿忍气吞声,此番若是再与你修好,岂非被全京城尽知我乃贪慕荣华而不得已容忍夫君荒诞行径之辈?我虽家世不及公子,但也是自幼金尊玉贵养大,何尝受过这等对待?素闻二郎没少在温柔乡里见识,对女人心应当了如指掌,想你自是能够清楚我的苦恼。”
这话讥讽意味颇重,连不怎么识字的牧生都觉如芒刺在背,亲眼目睹自家主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呆愣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回应。
那顾姐儿却也不急,静静地候了许多时,方才听见严二郎自牙缝里憋出一句:“都是我的不是了。”
“倒也不能全怪罪在你头上,我亦有错处。”
顾清稚按膝缓缓起身,遮掩了小半边晚霞,“便是太要面子。”
“不才挨打之事……姑娘应当也是听说了。”
严绍庭赧然,玉白面容笼上一层红晕,颊边两道肿痕赫然醒目。
顾清稚道:“怕是全京城的人都晓得了,小阁老平日里瞧着文质彬彬,打人却是不含糊。”
严绍庭笑了,复又垂了头:“这回可是你第二次见我挨打了。”
清稚知他是想起了上回夜市被殴那事儿:“那恰恰足以见得公子善心,何必难于启齿。”
“姑娘救我……莫非只是为了我这小小善心?”
“公子聪明。”
他蓦地抬首,看她眉眼坦荡,像是含了汪清水,半点杂质也不掺,教他不敢再以私情度量她。
“如此。”
他颊边微缩,“看来姑娘执意退婚并非一时赌气,而是全然……。”
无情。
他忍了忍,终是咽了嗓子,转了话题:“我爹还欲让严某前来道歉挽回,只是我想,姑娘既然坚决至此,那无论如何也是强求不来的,以前说的浑话姑娘别放在心上,那时候是怕死不敢退婚,如今这顿打也领受了,严某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因而严某只能在此祝姑娘一生顺遂,得偿所愿。”
“严公子知道小女的愿望?”
清稚扯唇。
“绍庭很早就知道了顾姑娘的志向。”
见姑娘面露惑色,他微微一笑:“有一日顾姑娘来敝府寻舍妹云瑶,敝府书阁中那么多奇书话本,姑娘独独挑了本《伤寒杂病论》回去。”
清稚也笑了:“难不成一本《伤寒杂病论》里头写着我的志向?”
“严某不才,自小沉迷舞刀弄枪不爱读书,却也知道此书中尽是东汉末张仲景先生毕生所学之医术,顾姑娘爱看这些,足可知胸中藏有悬壶济世之志,绝不囿于这方寸宅邸之间,姑娘不该……困于后院,仅仅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
严绍庭神情认真,本就清朗诚恳的性子,说此话看着并不虚假。
“能得严公子此评语,小女愧不敢当。”
她垂眸,心头却难免热热的,“公子心细,一语道破小女所思,只是我才疏学浅,从此更当勉励自身,不好辜负公子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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