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桶冰水从头灌到尾,邝萌微张着嘴,一颗心直坠到脚底。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要退休?他要消失?他的世界是七洲五洋,而她的世界只有海伦街和鼎力大厦!
这前半生,她已经和雷再晖擦肩而过了一次,难道这次又要错过?
心情一糟,邝萌便口不择言:“我出到五十万以上的价格!
一百五十万以上也可以和我爸商量!
请你留下来!”
这话中的意思简直呼之欲出——我已经将一颗热呼呼,扑腾腾的心挖了出来,捧到你面前。
可是雷再晖并不多看一眼。
他色彩迥异的眼睛,并没有在邝萌身上多停留一刻,他干净利落的话语,并没有半点犹豫。
“那我不会接你的案子。”
他对邝萌鞠了一躬,是标准的家属答礼,正欲走开,邝萌哀哀的声音又在他背后响起。
“雷再晖,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我明明记得你穿一件深红带明黄条纹的衬衫,对我说——”
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再清楚不过,他说:“邝小姐,百家信不养富贵闲人。
你被解雇了。”
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不应该令人魂牵梦萦。
因为那仅仅是他的工作。
可是,我和钟有初一样,也曾是百家信的员工,同样因你失去饭碗,为什么她就不同?
邝萌只能在心中默默说下去,因为雷再晖已经走出去十来米远,显然对她的纠缠一点兴趣也无,丢她一个人演独角戏。
她怎么说也是富家千金,怎么会将自己推向这样尴尬的境地,跑到丧礼上来剖明心迹,无人喝彩?
一生人最大挫折不过是被百家信开除的富家女,并不明白人在伤心到极致时会耳目闭塞。
更何况伤心的表达方式并非只有雷暖容那一种淋漓尽致。
心情糟到不能再糟的时候,她见一袭黑衣从场外进来。
那黑衣女子束着一把马尾,颈间戴着一弯珍珠项链,右手里拿着一柄剪刀,匆匆地朝雷再晖走去。
钟有初?她怎么会在这里。
邝萌顿时想起自己曾经阻扰他们见面,刻意制造误会,如今看来却是白白出丑了!
她呆呆地看着钟有初走到雷再晖身边,对他低声说了几句。
雷再晖点点头,俯下身来。
从邝萌这个角度,看得非常清楚,雷再晖俯下身来的时候,才真正露出了疲态,将额头轻轻搁在钟有初头顶,借一点她的力量。
钟有初将他的衬衣衣领扯出来,剪下一角,复又整理好。
一瞬间,邝萌有一种大势已去的嫉妒感。
这位不合时宜的嫉妒者眼睁睁看着雷再晖接过钟有初手中的剪刀,走到雷暖容身边,将剪刀递给她:“暖容。
剪一块你的衣服,去陪父亲。”
雷暖容此时情绪又天翻地覆,十分厌恶钟有初与雷再晖亲近,可之前已经为此闹过,被兄长强势制止,如今只剩万分心酸:“我要你帮我剪。”
艾玉棠将女儿撒泼哭闹中揉得皱巴巴的丧服抻平,不禁愁思无限:“暖容,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呢?”
已经二十五六岁的雷暖容并不搭理母亲,只是怔怔地看看剪下来的衣料,自言自语:“爸爸怎么知道这是我,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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