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出口,林中声色皆静。
李景焕对上簪缨的目光,呼吸一窒。
这还是自打初八那日两人闹别扭后,他第一次看见簪缨。
他知她天生好肌骨,一张素靥不施粉黛,便有清水芙蓉的雅淡。
但眼前之人却又不一样,着一身白,冰肌玉色,目光却那么冷。
仿佛一场白茫茫的大雪,下进他心头。
李景焕撑着体面上前一步,“阿缨,听我说。”
昨夜他在玉烛殿外好说歹说,也没等到簪缨开门露面,郁闷不喜,以至于今日席间就多饮了几杯。
方才不过是随步出来醉酒,听见假山后有人声呜咽,原在意料之外,见是傅妆雪,顺口关怀两句,看在傅则安的面子上。
那句脱口而出的“她不如你”
,不过是气头上的话。
簪缨退后一步,没让他碰到自己。
这时傅妆雪如梦初醒地跪了下来,“都怪阿雪不识园中路,在此遇到太子殿下是偶然,请阿姊千万不要误会了殿下。”
簪缨含笑看向她,软软的声调:“放心罢,我既不误会他,也不误会你。
只是方才听你说自伤身世,不知你有何身世可伤,说出来给我听听。”
她二人一个跪,一个站,一个噙泪,一个微笑,只是簪缨唇边的笑意寡白得没有颜色,宛如浮梦,比哭泣更令在场之人动容。
贵眷们虽说是第一次见到傅小娘子,却觉得她乖巧淑静,有礼有节,抛开太子妃的身份不提,这第一眼的印象便极好。
反观跪在地上哭啼的女子,先入为主地就对她产生几分不认同。
谁家后宅里还没处理过几个梨花带雨,倚色邀宠的柔姬美妾呢?
于是乎傅妆雪噙在眼眶的泪珠,瞬间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
“阿缨,你不是咄咄欺人的性子,莫要如此。”
李景焕知道皆因簪缨在意自己,才会连体统也忘了,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便质问阿雪。
他惟恐她人前失仪,回头又被母后说,从中周旋了一句。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傅则安也急急赶了过来。
傅妆雪见了他,始才失声哭道:“兄长……”
傅则安见她和太子在一处,被众人神色隐晦地围观,脑子里嗡地一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见小妹的哭声,他的心都要疼碎了。
当下所想,唯有先保住阿雪的名声。
傅则安侧身挡住小妹,咬咬牙,对皇后长揖道:“娘娘容禀,小妹实是……是家父的遗腹子,她才上京不久,对宫中礼仪不甚了了。
若有失礼之处,必属无心,皆是小臣教导不善,小臣愿承罪责!”
闻听这番陈辞,周遭一片哗然。
方才不是还说,地上这个是傅家旁支的女娘吗,怎么转眼就成了傅氏长房的遗腹女了?傅郎君的生母分明早逝,那么算算这女子的年纪,难道是傅容当年在边关时……
簪缨目光深黯。
很好啊,为了保护妹妹,傅则安不惜将他一直保守的秘密当众说出,只为给傅妆雪一个家族的倚靠。
他很有做兄长的决断和气派啊。
这样一来更好,她适时地后退一步,神色间满是无助:“什么,她是大伯的女儿,大兄为何从未告诉过我?”
众人闻言,眼色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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