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敌意的神情,明琬反倒确定窗外定是有人了。
她搁下碗筷起身,推开窗户,果见窗外甲板上站着一人。
章似白趴在窗台上,将油纸包着的物件递给明琬,笑道:“张大夫……不,明大夫,上次你不是说给小含玉的定喘丸还差一味西域雪参么?正巧那商队中有,我便给你顺了一份。”
明琬大喜,忙道:“太好了,多少银子?我给你。”
话音未落,忽见阴影笼罩,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将一个叮当作响的钱袋丢在窗台上。
闻致在明琬身边站定,盯着章似白冷声道:“有劳你挂念内子,拿着钱走好。”
一句“内子”
,使得明琬和章似白俱是一愣。
“啊哟,攀亲带故,好大的脸!
什么脏钱臭钱,拿回去!
小爷才不稀罕!”
章似白率先笑出声来,将那沉甸甸的钱袋毫不留情地丢回闻致脚下,随即桃花眼往屋中一瞥,“有好酒好菜?不成啊明大夫,良辰美景如斯,你怎能躲在这儿悄悄吃独食?”
说罢,他单手一撑越过窗台进了房中,姿势太过潇洒,险些崴了脚。
当他拿起闻致没有用过的碗筷夹起辣黄鱼塞入嘴中时,闻致脸都青了,周遭气氛瞬时僵如凝冰。
章似白是地道的杭州人,素日一点辣都不能吃,此时连吞了几条小黄鱼,已是呛得几欲喷出火来,但仍强忍着往嘴里塞。
明琬知道,他是在故意挑衅闻致,觉得这样能给她出气。
她觉得应该和章似白解释清楚,否则以他这一根筋的仗义性子,还不知惹出什么麻烦来。
甲板上雕栏斑驳,昏光蒙昧,江面上荡着银鳞般的月光,浩浩然不见尽头。
明琬将章似白带到灯笼下,并未走远,就在闻致开门能瞧见的地方。
她看着章似白辣红了的嘴唇,顿时好笑道:“你说你瞎掺和什么劲儿?”
大冬天的,朔风凛冽,章似白满头大汗,不住吸气道:“我就是瞧不惯他那样儿!
当初我姐……”
说到一半,他忽的止住了话头,将手搁在雕栏上,俯身看着黑漆漆翻涌的江水。
不记得是在何时坐诊时,明琬听人议论起章似白的姐姐。
那是一个弱柳扶风的闺秀,曾与人指腹为婚,谁知那世家子嫌她温吞木讷,在不冷不热地吊了她许久后,却暗地里和一位琵琶女私定了终身,弄得章家姑娘成了全杭州的笑柄。
好在后来章父提拔成了京官,身价大涨,那负心人见有利可图,便又抛弃了琵琶女回来向章家姑娘求和……后来,他被人套着麻袋打断了三根肋骨,伤没好便主动退了婚,章家姑娘这才觅得真正的良人。
所以,在看破明琬与闻致的关系后,章似白便很瞧不起“抛妻”
五年又突然冒出的闻致。
“我和闻致之间的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当年,是我要离开他的。”
明琬并未透露太多的过往内情,只是简单说道,“感情之事,本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很难帮上忙,不过,还是要谢你仗义。”
章似白大概懂她的意思了,想了会儿,才长长一叹道:“明大夫,你太正直了,一点手段也不肯耍,如何斗得过城府颇深的他?”
明琬噗嗤一笑:“似乎你们男子总喜欢将感情当做战斗,死咬着不肯服输。
可是感情不是斗争呀,没有谁输谁赢,只有爱或不爱。”
“那你还爱他吗?”
章似白似是好奇,顺口一问。
明琬默了会儿,而后朝着江面上涌动的月光道:“你看那水中的月亮,初见时觉得很美,奋不顾身地往下跳,结果月亮没捞上来,倒弄得浑身湿冷狼狈。
如今再见这月亮,依旧会觉得甚美,只是,我不会再跳下去捞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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