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等待的工夫,侯放和陆恺之像是怕冷场一样闲聊起基本定型的新舞剧,换作平日这些细节夏至是最有兴趣的,但此时此刻,他却是意兴阑珊、不时的神游天外了。
话语过耳,他甚至有些坐不住,就离座站到最近的窗边,顺着窗玻璃俯视下去。
窗玻璃印出的灯光让这建筑看起来像一座四壁通亮的井,但这光却照不进最深处。
那看不见的最深最暗处让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这一回神,才听见稚气的童声在身后响起:“侯叔叔好。”
不知何时起,孙科仪的前夫已经结束了探视,抱着儿子站在走廊里和侯放打招呼。
夏至进团时孙科仪已经离婚,他对这场不完满的婚姻知之甚少,可对比上次偶遇时的匆匆一瞥,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看起来疲惫苍老得多,只是因为小儿子也在场,硬是用一点笑容来把眼里的无奈和恐惧遮掩过去。
侯放看见孩子,第一反应也是笑了起来,接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顶心,轻声细语地问:“你好啊,妈妈是不是好一点?”
孙科仪的儿子想了一想,重重地点头:”
是。
可侯叔叔,我妈妈怎么老不出院啊,我都好久、真的好久没等到她回家给我弹琴了。”
小孩子说到这里觉得委屈又生气,嘟起嘴来,整张脸团成一个包子。
顿时在场的成年人们的神色都有了一秒的僵滞,最终还是孩子的爸爸强颜欢笑地说:“刚才你怎么答应妈妈的?不是说好了等妈妈做完这个小手术就回家的吗?”
“可是、可是,上次就说一个小手术,后来又有一个小手术,都说了好多好多次了,妈妈怎么还不回家啊?”
“快了,这次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孙科仪的前夫不知不觉就把孩子搂得更紧了些,“好了,这些叔叔都要去看妈妈,奶奶也在家等我们吃晚饭,和叔叔们说再见。”
目送孙科仪的前夫抱着小儿子走远,也等孩子那清脆响亮的告别声的最后一缕余音消散,在场的三个成年男人才先后卸下挂着笑容的面具。
瞥了一眼不知何时起又露出畏惧神色的夏至,侯放只是轻声说:“那我们进去吧。”
侯放一路横冲直撞一样到了病房外头,推门后见夏至比腿脚残疾的陆恺之还要慢,几乎还落在走廊的另一头,就异常耐心地停了下来,看着他拖拖拉拉地来到门口,才满意似的点点头,一起进去了。
夏至一路上做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可真的见到月余不见的孙科仪时,依然呆了一下——倒是往好的方向。
气色不坏,头发也还在,就是瘦,瘦得进门来的第一眼,他几乎都没瞄见她。
孙科仪看见夏至这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已经猜到了他肯定是知道了病情,蛮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夏小至,你倒是稀客了。”
这句玩笑话没有让夏至笑出来,反而是往下撇了撇嘴角,接着整张嘴都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见状侯放忙岔开了话题,用力一拍他的背:“年纪最小的去给我们倒杯水,然后把水果洗好瓜切一下……别呆着!”
最后三个字里那陡然凶狠起来的语气让夏至一凛,这才发现原来陆恺之是提着水果来探病的。
他忙从对方手里把袋子接过去,匆匆扔下一句“孙姐那我去去就来”
,就低下头冲去卫生间了。
洗手间的门关不严实,夏至刻意把水龙头拧大,于是孙科仪和侯放陆恺之的交谈声立刻变得若隐若现几不可闻了。
他用劲地搓洗着苹果和梨子的皮,像是恨不得就这么用手指把把水果抹去一层皮。
洗到一半时他抬头四顾,洗手台上的药,墙壁上的急救按钮刺眼之极,而镜子里自己的脸,更是阴郁到连他都害怕了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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